思君终有迹+番外 (下)(32)
后来的话他再也不会说出口。
温行挥刀而下,直接斩了他握刀的半边膀子,周围殿前军趁此空隙纷纷将枪头对准常二郎,常二脸上还留着几分惊愕,保持双目圆睁的神态,直直往后倒下。
被抱回甲板上时,思安全身都在微微发颤,温行立刻扯了斗篷将他头脸和上身盖严实,思安小心避开他受伤的手没搭上去。
闷在斗篷里,思安只是发抖,一句话也没说,握着斗篷边缘的手指发白。
温行心疼不已。思安这些年稳重不少,就是害怕,也不会同小时候那般形色外露,但害怕终归还是害怕,他不言不语,更叫人心疼。
本想任由温睿施展,但一听思安被劫走,温行立刻调派船只。只怕多延一刻思安有危险,若思安身份暴露,便将所有知道的人都杀光也在所不惜,可即使杀光这些人,也抵不过思安担惊受怕甚或是受伤之失。
幸好他没事。
温行隔着斗篷在他耳边低声道:“都过去了,莫怕,有我在。”
思安霍地从斗篷里露出半张脸,两只眼睛圆圆睁着望温行。
温行不解其意,以为他要说什么,另一只未受伤的手收了刀,揽上思安肩膀。“啪”的一声,被思安拍开。
温睿离得近也听见声儿,忙低头扭脸。
“我不想呆在这儿了。”思安道,声音哑哑闷闷的,听着不像在赌气,眼里亮汪汪像一滩照月深泓,清凌入沁,不愿人近的样子,倒戳得温行心中一痒。
温行咳了声,越发低柔道:“让他们领你回大船上,阿禄在上面,让阿禄伺候你,好不好。”
思安也未说好是不好,看了温行一眼,转身走开。
一旁有些呆愣的近从接收到微冷的目光,再不等温行出声吩咐,忙追上思安引他上御船。
温允被送回常氏身边,母子俩一见面就抱在一处,到底年岁不大,虽极力忍着,泪水还是很快流满温允的面颊。
常氏则泣不成声,紧紧抱着儿子不撒手。
殿前军还留在金明池上收拾水面狼藉,拉走桅杆被烧得光秃秃的船只,清理湖中浮物。
温睿随温行立在船头,目送护着温允母子二人的船走远。温睿道:“儿臣没有考虑周全,未料会使五郎和……恩人遇险。”
温行目视水面上的残局,过了一会儿才道:“五郎终是你兄弟,他母家心怀不轨,却不该坏你们兄弟日后的情分,常家倒了,他今后在朝中再无支撑,该对兄弟如何,你心中清楚。”
温睿道:“是。”
温行回身看已与自己一般高的儿子,心下感慨。
“你这回做得不错,身为太子,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有人支持也会有人质疑,被人怀疑算计都不算什么,入得局就该能破局,保得住你自己,做得了你想做的。”
温睿默默低头,片刻才道:“儿记住了。”
温行又道:“南边战事渐收,这两年战祸频发,百姓需休养生息,银库也吃不起连年战事,北边不能急,不过,奚狄等骚扰边境,确实不能再纵容。大郎,即使如此,你也坚持要筹划北伐么?”
温睿听得前半句,以为夙愿无望,有些垂头丧气,又听得下半句,眼中一亮,决然道:“儿臣不怕等也不怕难。”
“战若不利反累于民便是穷兵黩武。聚集人心一举荡平外患不易,今日有人用你与人辩议朝策借题发挥,来日等着你的只多不少,身为太子,你没有回头路。”
温睿心潮澎湃,垂首恭肃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温行拍了拍他的臂膀。
温睿抬头认真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想禀明,儿臣对恩人当年从不敢忘,今后愿侍恩人如父皇。”
温行却笑自叹:“你有孝心,却不必为此挂怀,他今后不与人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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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情节还有个尾声小尾巴,本来打算一起写完再发的,看到大家留言,觉得我今晚再不发罪过大了,还是先发出来。
小尾声之后当然会有车,思君的番外就完满了。
第77章 默认分章[67]
番外十八
常家谋反陷害太子,远在岭南的常元帅也去职押送回汴梁,朝廷另派长兴侯接替南征大元帅之职。
太子解禁回朝,重领监国之责,御驾停留御园数日。温行登基后勤勉非常,如今儿子大了把担子分给儿子,闲暇个几日也无可厚非,只枢密院和参政院部分机要还往御园里送,大有撂开手把政事丢给太子施展历练的架势。
温茹也带着孩子搬入御园小住,安置好孩子就往金明池边去,水波宁静的湖面上飘着一艘两层高的琉璃大游船,距岸不远,思安这几日都住在船上。
常家以谋逆之罪论处,仍交由刑部判定,常家抄家,男女投入大牢,责罚未下,然有几个相关的人却悄悄在刑部大牢里消失。
常二大概早年听闻过温行与思安传言,仅报侥幸之心让人调教了常修予送入宫中,未知歪打正着。
这一星半点巧合在温行眼里也是不能容许的。常家家眷仆妇一大家子投入牢中,牢房都快装不下了,本是要判重默认分章[67]罪的,一日进去吓死病死皆有,不见了那么几个人,狱卒和刑部不追究,又有谁认真。
常宸妃因育有皇子,妃位和封号未变动,然从此再不宜执掌宫廷,理宫之权交于姜贵妃和太子妃。常宸妃听闻常家被抄,在关雎殿里又哭又笑,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几岁,最后只五皇子温允和言劝慰方才好些。
自然这些闲话不会传到思安那里,温茹也不会和他多说扫兴的。
温茹今日只特意要将兵符拿来还给思安。
湖上风冷,游船内却温暖似春天,舱里角落各处的小铜炉都填满烧得旺旺的银丝炭,两只落地对瓶里分别插有高过人肩横枝寒梅,幽香熏微。
思安有些懒散地半趴在窗前看水面的风景,温茹进来,他挥手招呼温茹到旁边坐。
桌上摆了盘金黄香扑的桂花糕,温茹见之一喜,道:“这桂花糕闻着味儿就觉得甜。”
思安掩了窗格,有点百无聊赖道:“喜欢的话待会儿装个食盒带回去吧,你阿兄不知又犯了什么劲儿,天天让人做了这个送来。”
温茹用帕子摁了摁唇角发笑。
她也从温睿那里听了三言两语,从不知道思安也有大气性的时候,当众不给温行面子,而后又一直住在湖上,愣是不肯下船住到御园里。
而她那向来威严的兄长也只有软哄的份儿。
却看思安神情,也不见得像有气的样子。
思安即使动气也做不来吹胡子瞪眼的,听阿禄说,温行与他还夜夜宿在一处,就是还在堵着气。
作为亲妹子,温茹还是有心要替兄长兜搭一二的,道:“那定是阿兄觉得你喜欢这个,想来讨你欢喜。”
思安拈了一块咬一口,也没说是不是。
温茹接着道:“之前常家送的人我去瞧过,阿兄看也没多看一眼,想来只为对付常家才招进垂拱殿,你大可放心。”
思安很以为然点头,道:“我也着人打听的,常家特意送人来,猜你阿兄就算把人放在身边也不会喜欢。他这人心思比谁都重,偏不爱身边的人机关算尽,瞧你两个结拜兄弟,哪一个对你阿兄不是说什么就听什么。”
温茹眨眨眼,这话也没错吧,只是思安看样子并不为常修予生气,这么明澈豁达,她倒不知说和什么。
温茹又道:“我专程过来将这个交还予你,多亏你相助,否则大郎凶险。”说着双手将兵符奉还。
思安接过笑道:“言重了,却也不该只谢我。若非你‘恰好’住进宫里又在福宁殿,就算我有心怕也帮不上忙。”
温茹疑惑道:“是阿兄他……”
思安笑而不语。
温茹暗叹,她帮温睿求情时温行仿佛不为所动,原来并非他不为儿子着想。
她也笑道:“还当要谢你,大郎与阿兄是父子,父子之间自有道理,倒是你,”她半带打趣道:“哎,早知你有这个,先前我也不多管闲事劝你这呀那的,怪道崔相公也想偷偷来找你。”
枢密使总领兵事,怎会不知谁手上有兵符,崔瑾呈多机敏乖滑的人,来搭拉着要帮太子求情,必是知道谁有分量能说话,且说的必管用。
思安却摇摇头,“你却不懂这里头的道理。”他把兵符放在掌心,道:“这东西在我这儿也不过是个死物,没那么了不得,单有兵符在手,没有枢密院出面,又不会用兵,一个凭证光拿着有什么用,他能把个物件给我,想收回也再容易不过。”
温茹一听这话有点不大对味儿。她正对着门口的方向,而思安背对,温行正从外面走进来,思安没有看到。宫女们拥上去帮温行脱去身上大裘,他示意宫女不要出声打扰思安和温茹说话,自己走到水晶帘子前,对温茹轻轻点头。
温茹嘴角抽了抽,忙对思安道:“总归阿兄还是最看重你。”
未曾想思安还是摇头,“此言差矣。”他把着那兵符,颇为任意,道:“人总有一种自以为是自狂自大,男子尤盛,阿茹或许不知。因觉得要对你好,把自认为好的给你,如此心中可自喟叹,已尽给了你最好的。然你心里真想什么,在意什么,他不是根本不知就是当做不知。”
“譬如世人娶了妻子还纳妾,心里总觉得,既给了妻正房之位,有尊重和敬爱,便不算辱没明媒正娶的妻,而妾嘛,反正越不过妻去,然则妻子心中果真要与他人共侍一夫么,却不见得会深想。这都是一个样的缘故。你这样的女儿家尤其得看清这样男子的心,莫要他拿了自以为好的来哄你,就真认为这是待你好,要真好,也是你觉得好才叫好。”
温茹很想拊掌赞同,但瞧瞧水晶帘后的温行的神色,生生忍住冲动。思安还是那样和和气气的,说话循循相告,真的半点动怒的样子也没有,不过这一句句指着谁……温茹又抬了抬眼,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告辞了。
果然平时不生气的人真生气起来才最厉害。
她清了清嗓子道:“出来好一会儿,我也该回去了,带了孩子们一同来的,那院儿还没收拾。”
思安起身道:“那快回去吧,等哪日天儿好些,也带孩子们到湖上玩一回。”
温茹笑着称好,临去前用无辜的眼神望着温行,意思是她什么话都没乱说,劝不成思安不是她的错,思安的说的谁她也不知道。
纤云送温茹下船,思安遥望相送,见她登了岸才回舱里,自窝回暖榻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翻看最近才从外面买来的传奇本子。
整个儿只当没见到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