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落水后(94)
顾小灯无视葛东晨和顾瑾玉紧盯不放的灼热眼神,扭头走出门去,不一会祝弥便跟到了他身后。
“公子。”
“嘿,铁门神。”
顾小灯抱着花烬,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喊他:“好久不见啊,祝大哥。”
祝弥笑了笑。
顾小灯眉毛抖了抖,大惊:“你真的是祝弥?真的假的?你会笑了!铁门神之所以是铁门神,就是因为他是个不会笑的冷铁疙瘩,你说你是祝弥?我可不敢认!”
祝弥的笑意不散:“那公子以后给我改个其他的外号?”
顾小灯抱着花烬围着他走了几圈,小配也摇着尾巴跟着,这飞禽和走兽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安全感。
祝弥见他满脸震惊,便咳了咳,把自己调整回以前的面瘫样:“我没有吓到公子吧?”
顾小灯站定,呆了呆,一脸认真地反问回去:“你们都在担心我被吓到,可是我突然消失了七年,骤然又回来了,难道就不会吓到你们吗?”
祝弥没有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微怔后叹了叹:“这话真是公子的风格。正因公子的风格向来如此,所以众人不怕。”
顾小灯明白他的意思:“在其他人眼里我是个没有杀伤力的‘好孩子’嘛。”
他想了想,转头看了一眼门内,问祝弥:“所以当你们觉得我真的死掉了之后,这些年里,你们感到难过了?”
祝弥点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便是我,当初也感到心酸难抑。”
“可我以前在世时,为什么没怎么感觉到你们的这种关心跟在意呢?”
顾小灯知道屋里的人能偷听得到他在门口的讲话,他在问祝弥,未尝不是也问顾瑾玉和葛东晨。
“以前你们待我,就像待一个东西或玩意,一个闲置在角落的泥胎,以为我死之后,忽然就难过了,以及看到我回来了之后,竟是这么个奇怪的剧烈反应,实在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怎么害怕沧海桑田,但是对其他人对我的奇怪态度,我只觉得实在是割裂,割裂到荒谬至极。”
祝弥沉默下来,心想,旁人怎么样不晓得,等你得知顾瑾玉那些因你作的死和发的疯,只怕你会觉得更荒诞。
顾小灯纯属有感而发,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说完就拉倒,摇着头唏嘘不已:“算了,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以前除夕想跟大家一起吃个年夜饭,后来我是觉得没什么必要了,如今顾家的人更是凑不整……原来七年的光阴会发生这样多的事,我要是正正常常的,现在二十四岁会是什么模样呢?”
祝弥答不上来,但他觉得这些年里承蒙顾瑾玉关照,有必要帮忙推那么几把,于是他小声悄悄地跟顾小灯示意:“公子若是不介意,我带公子去一个地方看看。”
顾小灯:“?”
他跟着祝弥神神秘秘地走出去,他原以为是去什么秘密地方,结果不过是去了他最开始在东林苑住的小院子。
祝弥解释道:“这些年里,瑾玉没有搬到西昌园去,一直以来就在这儿和学舍来回住。”
顾小灯哦了两声,又笑着切了一声,开玩笑道:“为什么呀?总不会是因为怀念我吧。”
等到祝弥带他走进那间熟悉的卧房,他一脚进去,下巴险些惊掉,怀里的花烬都兜不住了,惹得气鼓鼓的海东青扑腾着跳到他肩膀上去站好。
顾小灯看到整个房间里都挂满了画,正面侧面背影比比皆是,全部都是有关他的画像。
顾小灯虽然知道自己长得还不赖,但突然看到这么多有关自己的美丽画像,还是被冲击到震惊,下意识地摸摸下巴,半自矜半自得:“我长得有这么好吗?”
祝弥在一边笑,跟着顾仁俪在一块,顾仁俪因在北戎待了九年而习惯了说话直来直往,如今熏陶了他七年,也带得他直爽了不少:“是,公子就是生得好看非凡。”
顾小灯的笑意却很快消失,有些迟疑地走进去:“你带我来,就是想让我看看,顾瑾玉收藏了这么多我的画吗?”
祝弥点头:“我是直到去年方得知,他在这里画了这么多有关公子你的画像。想来七年自以为的生离死别,的确让他刻骨铭心吧。”
顾小灯睁着圆滚的眼睛,缓缓扫过四面墙,轻而易举地便能分辨出哪些是出自顾瑾玉之手,哪些是……某人。
过往四年里,他数不清有多少次依偎在那个人身旁,看他落笔,替他研磨颜料,再任由他将柔软的笔触勾勒在自己的手背上,画开一朵又一朵落花。
正看得出神,一阵破风箱似的喘息声传来,以及一声无地自容的呼唤。
顾小灯回头,和肩上的花烬一起面无表情。
紧急发现不对,药上到一半就跑过来的顾瑾玉不敢吱声。
祝弥还带着一种耐人寻味的“好好加油”表情,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滑不溜秋地遁走了。
顾瑾玉:“……”
顾小灯走到一幅画了他十五岁模样的画卷面前,看了几眼上面坐秋千看书的自己,回头问脸色苍白的顾瑾玉:“你怎么做到的?我看得出来,这些不是你画的。”
顾瑾玉小声:“也有我画的。”
顾小灯还就认真地抬头去找,很快走到了南墙面前,驻足在一幅面前。
画的是他的背影,他长发垂腰地蹲在狗窝前,那时小配刚到他手上,几个月大的小狗崽扒在狗窝前亮晶晶地朝他吐舌头,一旁窗台上还站着花烬,鹰眼炯炯有神,放哨似的看他。
一人一鹰一狗,这场景在顾小灯的记忆里过去一年不到,他记得很清楚。
“这是天铭十七年的正月时节,是苏公子生辰的前一天晚上。”
他报出时间,而后为自己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称呼而感到生气,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随后顶着半红的小脸回头瞪顾瑾玉。
“原来那天晚上你没在隔壁好好睡觉,你大半夜在隔壁门里偷看我?”
顾瑾玉安静如鸡。
顾小灯感到不解,他搓搓小臂上的鸡皮疙瘩:“顾森卿,你为什么总在暗地里看我,有什么不能放在台面上的?刚醒来时,我也经常觉得有被人暗中盯着的不适感,我还以为是我想多了,好嘛,原来是你?”
顾瑾玉喉结微动:“对、对不起。”
“总是道歉只会拉低对不起这三个字的分量,你在我这儿的信誉值还是会往下滑。”
顾小灯说着生气地指挥肩上的花烬、脚下的小配:“去打他!”
花烬和小配应声而起,兴高采烈地扑到顾瑾玉那儿闹。
顾小灯便严肃地背着手去扫其他墙的画,不一会儿顾瑾玉顶着个乱蓬蓬的脑袋凑过来,小声地邀请他来打他:“小灯要是不高兴,直接上手打我就好了,至少能让你出气。”
“滚蛋。”顾小灯头也不回地看着墙上的画,声音低了些,“所以,你回答我,苏明雅的画怎么在你这儿,而且还有这么多。”
顾瑾玉润色与美化了一下:“我曾到苏家去,不经意发现他挂了这些画,就顺手带回来了。”
顾小灯没吭声,安静地站在原地揉后颈。他一沉默,顾瑾玉心里便没着落,害怕他顾念过去,与苏明雅四年的情分能抵住一朝的背叛。
但他心焦如焚地等了半晌,等到的是顾小灯扯下墙上一幅画,一边撕一边自言自语。
他的赤忱被烂种撵在脚下随意践踏,不委屈和不愤怒,那是不可能的。
“他又骗人,又抛弃人,结果却又这样惺惺作态地怀念人。”
“更让我瞧不起了。”
第55章
顾小灯把四面墙上的画经过一番肉眼筛选,抛开顾瑾玉的画暂且不理,他把苏明雅的画一幅幅摘下来,仔细看完,认真撕掉。顾瑾玉便主动去弄了个火炉子,火都给他点好了。
“小灯要烧吗?灰烬我来处理。”
“这些东西看起来有年头了,我突然损毁,你不会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