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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嫌落水后(117)

作者:今州 时间:2024-07-06 09:06 标签: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火葬场

  顾小灯无所适从地按住桌面,提防苏明雅下一瞬就把他按成四脚朝天。
  苏明雅双手盖在他紧绷的手背上,只是低头看他:“你看,我们回到竹院了。”
  顾小灯抿了抿唇,小心试探他的炸点:“苏公子,顾家的竹院已经烧掉了,苏家也有了竹院,但终究不是同一个了,回……只怕是回不去。”
  苏明雅沉默了一会,抬手轻抚他散乱了些的长发,顾小灯刚觉得这话不会刺激到他,苏明雅就突然扣动玄铁戒,用那尖刃欻地割断了他一绺长发。
  顾小灯头皮发麻:“……”
  不能跟他说“放我走”,也不能跟他说“我们完了”。
  苏明雅垂着长睫平静地割顾小灯两边的长发,那些柔软的断发簌簌地飘落,玄铁戒好几次若有若无地贴着顾小灯的下颌线擦过。
  每到此时顾小灯的眼睛就颤,眼含热泪欲掉不掉,可怜兮兮,虽说容貌给他惹出一筐麻烦,但破相什么的,那可不能够。
  他还想亮晶晶地去见他哥的。
  不多时,顾小灯让他割断了前面半幅长发,连衣襟也被割破,领子咧到锁骨去,鸡皮疙瘩一阵阵地冒,背后青丝及腰,肩颈短发及肩,不伦不类的,靠一张脸撑出金屋美人的楚楚状。
  苏明雅摩挲他泛红的眼尾:“头发短了能再长,竹院烧了能重建,我们之间也可以的,是不是?”
  顾小灯还能答什么?只得尽力稳住这疯子,忍着眼泪躲开那吓人的利刃:“唔……你说是就是。”
  *
  折腾一下午,等到晚膳时分,顾小灯憋屈归憋屈,饭还是要大吃特吃的,银铃叮叮地响个不停,吃到六分饱时,有个身形和他差不多的下人又送上来新菜肴,顾小灯一看就愣住了。
  那是一盘切成片的水母。
  苏明雅将玉盘推到他面前,有些不易察觉的局促:“你曾说水母可食,海中捞出水母即用草木灰点生油去洗它,煮椒桂拌虾醋或拌辣肉醋,片水母沾醋佐味,就能又香又鲜。”
  这话是顾小灯第一次看到水晶缸里的海月水母说的话,此刻从苏明雅口中复述出来,几乎一字不改。
  海月水母是罕见的赏玩贡品,至于可食用的大水母,那需得从靠海的东境捕捞,这东西又难以持鲜,只怕是从千里之外运来。古时一骑红尘运荔枝,现在好了,苏明雅搞起了运水母。
  顾小灯端着手里的大碗,愣了片刻,心想何至于此,又知道这别扭的讨好是买笑。
  他只默默拿了勺舀来吃,不挑食也不浪费,不一会就把水母舀完了,只给苏明雅留下了半碟醋。
  吃完他也不吭声,使小性子地端起那玉盘倒扣,砰的一声,嘴巴光吃不说。
  苏明雅看着他,不知为何,一瞬觉得心脏像那倒扣的空气,好似压在不见天日的山下。
  他既觉得他可爱,又有几分可气。
  顾小灯吃完放下干净得能当镜子使的大碗,一抬眼看见苏明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五官从这角度看过去是客观的好看,只是眼神瘆人,看得顾小灯心里七上八下。
  他想一点点地讨苏明雅的厌,盼望着苏明雅速速嫌恶他,哪怕还是要关着他,至少别像现在这样要形影不离地挨着。
  抑或讨他的喜欢,一点点逾矩,花时间讨他的信赖,千等万等地等个逃跑或玉碎瓦全的时机。
  苏明雅要是动不动就用各种刑罚手段威胁他,他就只能当木偶了。
  好在他显然不满足于他做花瓶。
  顾小灯顶着苏明雅的低气压拿筷子去敲玉盘,不动声色地试图拉扯他的情绪:“这不好吃,我下次不想吃这个了,腥腥的。我明天要喝芋头粥,要吃上元节的汤圆,不要少见的山珍海味,我肚子不好,脏腑还没好全,吃不来细糠,我就要简简单单的家常饭。”
  苏明雅的眼睛缓缓明亮,轻轻一弯,笑意驱散了低气压:“娇气。”
  顾小灯叮叮咚咚地敲他的空盘空碗,自若地拿从前的话反驳:“胡说,这会让我挑大粪去,我能不带喘地挑两条街,我最好养活了。”
  苏明雅没有接茬,脸上看着没什么,那双伤情的眼睛却忽然沾了颜料一样迅速泛红。
  顾小灯觑了一眼他那神色,心中猜想他下一秒说的话。
  “对不起。”
  苏明雅如他猜想中地低低道歉。
  顾小灯心中“咿”了一声。
  继而变成一声“呸”。


第68章
  顾小灯开始谨慎地同苏明雅周旋,他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陌生地方里过多久,只知道在踏出笼子前定要保全自己。
  苏明雅要他听话,要东要西,不是再续前缘而是要回到前缘,顾小灯便捏着鼻子,既熟练又拙劣地同他演相亲相爱的戏。
  他心想,苏明雅从前还只是个公子时就半身俗务,现在接过父死子继的庞大家业,等过了这两天的上元节休沐,自然而然就去奔忙他的正事了。
  这鸟地方乍看奢靡精致,应有尽有,然而没待多久,他就发现这里一扇窗都没有。
  这地方也许不在苏家,甚至不在地面,建在地下也未可知。
  没有窗着实是让顾小灯震惊,据说天牢地牢都有一个小天窗,也不知道这地方透气的缝隙藏在哪。该是窗的地方挂了各种景画,栩栩如生,叫人极易身临其境,一看就是苏明雅的画法,但那顶个什么用呢?
  十四夜,顾小灯按照以往的经验哄好了苏明雅,只要避开他抽疯的炸点,他便立即戴回从前的温柔儒雅面具。
  是夜他揽着顾小灯,像从前一样揣着他看卷轴批文书,注意力分明不在桌案上的纸墨,只是通过重复当年相伴的行止,以此自欺欺人地认定他们仍在相守。
  顾小灯看破不敢说破,只忍气吞声地配合着缩在他怀里,苏明雅边假装做正事边贴着他,越发像一条蛇,或是一只八爪鱼,缠着他的四肢,在他身前伸出蛇信或吸盘,不经意就要一口口吞了他一样。
  撑到深夜去,顾小灯模拟从前的模样,好声好气地和他说话:“苏公子,我困了,我要自己睡一张大床。”
  他知道苏明雅定是想像从前一样和他同床。
  须知当年冬狩前,他待在明烛间的月余里几乎每夜都和苏明雅合衣同眠,那时他的世界确只他一人,也曾惶惶地作来作去,不安地上蹿下跳,苏明雅表面从未流露出嫌弃麻烦的神情,给足了狭小天地的安全感。
  他曾有十箩筐的好,一碗一盏的坏,顾小灯曾经喜欢他到深觉非君不可,然而一盏离魂汤的背叛和伤害,那股痛得恨不能挖出心脏丢到他脸上的冲动永远无法泯灭。
  “我不会抢你的被子的。不会吵你,不会动你。”苏明雅低头埋在顾小灯颈间,像狗一样轻蹭着,呼出的气息黏黏糊糊。
  “来日方长啊。”顾小灯不信他,画饼充饥地哄了哄,继而揭一揭血痂,“苏公子合该给我点时间,过年以来,我总还会做噩梦,白涌山的雪停了吧,可我的梦里总是千里冰封的。”
  苏明雅呼吸一颤,揽着他的手臂明显地抖动,雕塑一般静止了。
  顾小灯等不了一会就扒拉一下他的胳膊,苏明雅如梦初醒,反将他箍进怀里紧紧贴住,轻轻地耳语:“我也常做这样的梦。常常一睁眼,便觉得还在天铭十七年,白涌山的池水仍在淹过头顶,我到处找你,除了一怀抱的冷水空无一物。”
  顾小灯楞了楞,忽然想起前阵子在顾瑾玉的暗卫们那里听来的八卦,当时有几件事一语带过,此时都叫他想了起来。
  当初他落水,葛关两人彼时离他最近,最先下水找他,后来顾瑾玉也不时就进去狗刨,最难以相信的是苏明雅也曾到池子里冬泳。
  病秧子跳冬池,与自寻死路何异。
  “寒冬凛凛,冰雪不消,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苏明雅声音低哑起来,顾小灯回神,十分警惕他卖惨,再卖也不可能有顾瑾玉那满面巷墙流淌的鲜血凄凉。
  “你没有想过‘顾小灯死了’这个可能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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