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落水后(248)
跟在一旁的顾平瀚被喷了一脸热水,眨也不眨地任由水珠流进眼里:“怎么了?”
张等晴惊骇之下把水杯捏碎了,怒不可遏得简直想揍顾平瀚一顿,抬头见他一脸水,怒火勉强平息,咬牙切齿地把神医谷那头的消息告知:“托你们西境水师的搅和,千机楼的死士闯进了神医谷,其中一个掳走了我‘弟’!’”
顾平瀚下意识后退一步,怕被弟控当头一捶。
若不是今年中枢庙堂强势干涉,西境的江湖仍会维持着阳川上下游的平衡,千机楼再人多势众也不能这么迅疾地突破神医谷,顾平瀚钝钝地感到对张等晴的抱歉,但很快又发现他意外的冷静。
他也跟着冷静了,傀儡进不了食,但含一含无妨,于是他把流淌到嘴角的水舔了。
张等晴头顶乌云密布,冷静但不淡定地骇了半晌,直到手里被塞来新一杯热水才回神,抬眼时看到顾平瀚古井似的眼睛。
“小灯真的被掳走了吗?你的反应,不太像。”
张等晴手抖起来,连日来无从发泄的惶然焦虑挣出了一丝半缕:“小灯压根没去神医谷避祸,留在我家里的是易容成他的样子的苏家人,他……跑去千机楼里了。”
顾平瀚迟钝地想了想,笨拙地安慰:“瑾玉会保护好小灯的。”
张等晴沙哑地嘶吼:“他最好是!”
“不是就一起打他。”顾平瀚连连点头,一副不管弟弟死活的模样,“打进棺材里也不妨事,他的棺材就在将军府里。”
张等晴:“……”
*
十月初七时,消失了近月的姚云正伤痕累累地出现在姚云晖面前,中气十足地喊了声爹。
姚云晖看他的样子,笑不出来:“别,为父倒喊你一声爹得了。正儿,你耍够了?如愿没有?身上的伤严不严重?”
姚云正满不在乎地揩了揩侧脸贴着的药纱,笑着应没事。
姚云正上月在金罂窟里闭关了几天,重阳节被姚云晖强行召出来,声称亲哥已被送进棠棣阁,不会来打他,让他安心过个节。只是他压根安心不下,在金罂窟里闭关根本闭不出个安定,无论怎么回避,还是满脑子想着“第三个嫂子”。
他另辟蹊径地想不如以毒攻毒,长洛的“第一个嫂子”鞭长莫及,去不了那,西境之内总可以,于是行动迅速地秘密带着死士出了千机楼赶去临阳城,费了九牛二虎从神医谷里薅出来“第二个嫂子”,代价是险些全军覆没,手下的死士全死了。
姚云正也险些丧命,他还是不在乎。
姚云正刚回的家,这会就迅速来和姚云晖报备,把临阳城的战况详细上报:“那批水师听从将命,围攻在临阳城外打自己人,精彩得很,我监督了两天,顾瑾玉的部下很听话,直接用上了破军炮,把临阳城的城墙轰裂了。”
姚云晖也收到了消息,脸色稍好了些,问他:“正儿,神医谷如何?”
姚云正笑起来:“麻烦得厉害,蝗虫一样难杀。您看我,带去的人个个成了花泥,我看还是让那些北境军开路好了,得让他们把临阳城轰到大乱,蝗虫窝才好收拾。”
姚云晖摇摇头,随即问他:“人呢?”
姚云正装糊涂:“什么人?”
“你哥那带来西境的替身,那个笑起来声音有点像你娘的少年。”
姚云正又笑了:“哦,您说这个啊,父亲不用插手,那人暂时在我寝殿里放着吧。”
“你若喜欢,把他眼睛挖出来。”
这意思是让他别往断袖上去乱搞,他笑得更厉害了:“您放心吧,儿子不喜欢。”
姚云晖欣慰又怀疑地打量他。
姚云正懒得解释,挥挥手便转身回去。
他懒得和他爹说,他这趟要死要活的,命都要丢了的,结果劫回来的是一个假货。
姚云正一边慢悠悠地走,一边气得直笑。
小义兄,还没见过,小义兄的替身,也没抓到。
一个小嫂子都没捞到。
真他娘窝囊。
第159章 “抱一下我”
姚云正汇报完就回了自己的寝殿,调来新的死士,叫来听命于自己的紫庸坛三个坛主之一。紫庸坛专管上百奇技,所有鬼刀手都从中训养,姚云正少时有段时间也沉迷过,剥皮剜眼剔骨赏刑如同便饭。
岐黄坛的医奴不唤自来,是姚云晖不放心,让人携着内服外用的大批良药来给他疗伤,姚云正接过药瓶一饮而尽,浓稠的药血渗入身体,很快感到一股暖融,连痛觉都减弱了大半。
脸上的药纱还没换,穿着深紫衣的鬼刀手坛主就赶到了:“少主。”
姚云正让死士把奄奄一息的人拖上来:“看看,这个假货的脸是怎么回事。”
紫衣奴撩衣跪在地上,闻言恭敬地检查那人,姚云正看着,一旁的医奴呈了外用的药来,他却突兀地发了气,把人踹出丈远,气氛愈发凝滞,只有一两声伤员细微的惊惧呻吟。
姚云正揩着脸上的药纱,指尖因生气而失了控制,摁得药纱浮现了红。
脸上的伤是被近距离划上,是他把那假货从神医谷掳出来之后,第一时间想让他抱一下自己时被刺上的,若不是躲避及时,被划上的就不是半边脸而是喉管。
辛辣的血从眼角蜿蜒下来时,他才发现掳到手的人和当初在滚肚子街初见的小替身不一样,他总记得那小替身当街挂上他亲哥的脖颈,那时他便决定迟早砍下小替身的双手,挂到自己脖颈上来。
不过就是想要一个同等的抱,结果换来这么致命的一刀。
这一刀若真是他给的也罢,可姚云正又很快发现,人是假的。
眼睛不一样。
七月秋夜时,他攀上楼船,几乎贴面见过那个小替身,惊鸿一瞥,他记得最深的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一双独一无二的眸子。
姚云正出神地摁着自己的伤口,半晌听到地上的紫衣奴轻声回话:“少主,这个人的皮画了一半,四分真,六分假。”
他回过神,看向那烂泥一样的假货:“他的脸是怎么画出来的?”
“是一种卑职没见过的油颜,恐怕是西境之内没有的物产。”
“把他带去紫庸坛,检查清楚这种易容,用好刑,我要听到这假货交代清楚,是谁给他易容,还有谁像他一样以假混真。”姚云正的指尖沾上了血迹,看向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医奴,“这件事不用上报我父亲,你私下让可信赖的鬼刀手自查,半年内有进出过千机楼的人都要验明真假,有谁不对,禀报我一个人。”
“是。”紫衣奴应承,抬头看他,随即走到那被踹远的医奴身边,一掌震碎医奴的天灵盖灭口。
寝殿内很快收拾妥当,姚云正换下脸上的药纱走到暖阁里的水晶缸前,看着药水里泡着的眼球平静下来,询问背后的死士:“我不在期间,顾瑾玉什么样?”
死士的头低得厉害,不敢触怒,只说几句,佯装因等级太低而无知。
姚云正想了想,让人把高鸣乾叫来。
半晌,服饰深褐的高鸣乾孤身到了。
姚云正在凝固的注视下越发平静,先是追问了一通长洛的寻人进程:“我那义兄有下落没有?”
随后问了亲哥:“我不在家二十七天,以你视角看,顾瑾玉什么样,有病还是无病,有瘾还是没有?”
高鸣乾被呼之即来,被当家奴使唤,被当瘾君子的模板询问,脸上也不见生气,只是在乍然看到姚云正一身的伤势时有一闪而过的阴鸷。伤重,便要饮药血。
姚云正侧耳听着,长洛天高地远,远在千里之外的小义兄就是一根闻其味但就是近不了的萝卜,任何消息都能吊住他这头驴,带来虚幻的愉悦。
不像同一片屋檐下的天降亲哥,只会给他带来真实的嫌恶厌憎。
起初听着亲哥重阳节之后的失控,听到他在枢机司当众毒瘾发作,眼睛成了异色,呕血数次杀奴数个,他心里倍为痛快,但听不到一会就乌云罩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