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珍珍(7)
玉珍珍看向他,又慢慢眨眼。
薛重涛面上原本没什么表情,可被玉珍珍这样无辜地望着,不过几息功夫,他像是无法再忍耐异样情愫,毫无预兆地将手伸进窗户里,掌心强势按在玉珍珍微凉的后颈,将人向着自己的方向压过来。
额头与额头轻轻撞在一起,玉珍珍没有反抗,也没有发问,唇瓣微张,向着男人面上呵出气,也是桃花的味道。薛重涛抵着他柔嫩的眉心,闭眼控制变得急促的吐息,好一会儿,才松开手,淡淡道:“嗯,不发烧了,除了粥以外,还有想吃的吗?”
“……”
“那你就先这么等会儿吧。”
得到了主人的许可,玉珍珍更无所忌惮地放空了思绪,风吹在身上稍有寒意,可那风中藏着似有若无的春天的气息,玉珍珍不讨厌,若非薛重涛还站在窗下不肯离开,他甚至想就这么张开双臂,把自己也变成一阵风,卷起最心爱的那朵桃花,远离不会结束的宴会,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可他不能变成风。永远不能。
“我困了。”玉珍珍突然道,“我可以再睡一会儿吗?”
薛重涛打量他的表情,瞧不出什么异样,半晌,道:“厨房还在准备,那你就先睡吧,粥来了,我喊你。”
玉珍珍便倒回枕头,可能还是觉得冷,他往被窝里缩了缩,连着后脑勺一起包起被子里,蜷缩成小小一团,他这些动作让薛重涛想起某种毛绒绒的小动物,很可爱,可爱得像是心脏在被小动物的爪子轻挠。
小动物的爪子已经被完美地拔除了所有供它在野外生存的利甲。是十分无害的触碰了。
“……睡吧。”
薛重涛长久注视他沉静的睡脸,春日的鸟雀啾啾,阳光一寸寸移转到他面颊上,都没有吵醒疲倦的玉珍珍,可见他身体并没有彻底好起来。
在玉珍珍匀长的呼吸声中,薛重涛的手指迟疑地碰了碰那纤长的眼睫,感觉它们正在指腹下轻微颤动。
薛重涛替他挡住了光束,低声道:“睡吧,我会喊醒你,除了我,不会有人再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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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出来,其实火葬场已经开始了呀(亲切)
他们的心动就是完蛋的开始。
第11章 11
在缠绵病榻多日的玉珍珍终于可以下床走动的那天,沈晚来看他了。
他是和方璧山一起来的,或者说是在方璧山的全程监视下,才总算见到了玉珍珍。
男人们之间的私下交流,这几人从不会将内容告诉玉珍珍,大到门派恩怨,小到言语磕碰,玉珍珍刻意地被他们与世隔离了起来,多年来江湖上的风浪他一概不知。这回因着沈晚不顾玉珍珍身体强行与之交欢,害得人躺了这么久,沈晚在薛重涛手下可以说是吃足了苦头。
若真论起手腕,沈晚本不怵薛重涛什么,可他心里莫名其妙发虚,就和当初误以为是自己弄伤了玉珍珍的方璧山一般,面对薛重涛全开的冷笑嘲讽质问三连,他默默偃旗息鼓了。
沈大公子这一难得的退让,便是足足等到两月后,冷着张脸的薛重涛才松口允许沈晚进到内院中,还要求方璧山在一侧陪同,否则没戏。
沈晚在见不到玉珍珍的日子里攒了一肚子的火气,他觉得薛重涛虚伪至极不可理喻,一唱一和的方璧山也不是好东西,其中最该怪的就是玉珍珍,一件淫具,一个替身,有什么资格摆谱,生病又能如何,本来便不是什么金贵玩意儿,就是摔碎了也不该有二话!
他的怨言在见到玉珍珍的那一刻,就风一样消失不见了。
隔着那些盛开到吵闹的桃花,玉珍珍照旧着月白的衣衫,乌发长垂,正由侍女扶着从小桥经过。
流水与落花,一切都很喧嚣,一切也都很安静,庭院不大,小道铺着鹅卵石,草木清幽,玉珍珍只走了这么几步便显出倦色,新换的侍女十分机灵,马上将手里准备好的披肩给他裹上。
玉珍珍垂眼看着她忙碌。
那侍女大约的确不清楚玉珍珍的过往,只知道眼前的贵人千万怠慢不得,毕竟她听说府里几个之前伺候他的前辈就是不知道无意间得罪了对方什么,竟无声无息被处理掉了,能在那个正直的薛盟主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的事,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贵人如此美貌,心肠却如此蛇蝎,侍女刚进府就被指派来服侍他,暗自不知哭过多少场。
她不敢直视玉珍珍容颜,只手上殷勤地替他围着披肩,察觉到玉珍珍正在注视她,小侍女手指不自觉颤抖起来,牙关节咯吱作响,莫大的恐惧油然而生。
难道,难道她的下场也和那几个前辈一般,就要这样被眼前的贵人吞噬掉了吗……也是,除了话本里掌控人心的鬼怪,谁还会生得这样一张脸,哪怕在病中都有着摄魂夺魄的力量。
对,没错,他一定是鬼怪,吃了那些人还不够,又来要她的命了——
“谢谢。”
玉珍珍干燥的指尖在侍女那不住发颤的手背上一擦而过,他拢了拢柔软暖和的披肩,发觉披肩被晒得很透,里面有股阳光的味道,这样小的细节,之前那几个下仆是绝对不会做的,他们只会在需要他,索求他的时候,才会做出一副情深义重的姿态来。
侍女愣愣抬头,对上贵人平淡无波的眼。
“你是新来的。”
“是……是的!我,我刚来府上,还有很多事都做的不好……”
玉珍珍思考了会儿,笑了笑:“这样啊,怪不得。”
“……请,请问,我有哪里伺候得不好吗?我会立刻改的,我,不,奴婢,奴婢一定会好好伺候您!”
眼看着侍女慌张起来,玉珍珍摇摇头,依然是微笑:“你没听别人说吗?”
侍女一头雾水:“什么?”
“我。”玉珍珍道,“没人告诉你,我是什么东西吗?”
侍女又想起那些有关贵人蛇蝎心肠的说法,她目光顿时变得闪烁,支支吾吾道:“没有,没有啊……”
玉珍珍定定看着她,在侍女额角渗出冷汗前就移开了视线。
“是吗。”他声音还是很淡。
见他不再提起这茬,侍女松口气,她心有余悸,偷偷去打量他的侧脸,贵人病刚好,下颔轮廓很是清瘦,眉眼如墨画,看起来万事都不挂在心上,那样淡漠的神态,没有半点他方才笑起来时的古艳妖气。侍女便懵懵懂懂想到,鬼怪……吃人的鬼怪,他真好看啊。
若是被他吃掉,能否让那色泽寡淡的唇,也染上鲜艳的红呢?
思及此,侍女脸都红透了,她心脏怦怦直跳,刚急切地想说什么,玉珍珍往前迈了一步,正好将侍女挡到身后。
他站在桥心,消瘦太多的身躯反而衬得他高挑,玉珍珍面对着那立在不远处的方沈二人,片刻后,他微偏过头,对侍女轻声道:“回屋去。”
“可是……”
“回屋去。”
侍女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只好转身回屋,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玉珍珍也沿着小桥走下去,来到了沈晚面前。
沈晚情绪不明地瞧着他,冷冷道:“病好了。”
玉珍珍温顺地应道:“是。”
“病好了就再老实休养一段时间,出来吹什么风……”沈晚越过玉珍珍肩头,目光如炬地看向那离去的侍女,“那谁?”
“照顾我的人。”
“照顾……呵,我看你跟她挺亲密的,方才在聊什么?”
玉珍珍道:“没什么,我看她好像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多问了一句。”
方璧山抱剑,落后沈晚半步,他同样沉沉地望向侍女的背影,清楚这就是薛重涛新换的一批下人,方璧山想到那几具被扔去喂狗的尸体,心中仍有怒火在燃烧。
而看着玉珍珍,他又不打算多解释什么,玉珍珍不必知道那些腌臜货色的去向,方璧山直接道:“伺候得不好就换人,对下人没必要好声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