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珍珍(49)
楼外月笑着问:“玉珍珍,是楼外月最爱的人?”
“嗯……”
“玉珍珍是楼外月最爱的人?”
“啊,好像真的是这样。”
楼外月心满意足地,一锤定音了。
马车。
侍女将车赶出一段距离后方找了株大树,停在它的树荫里,她安抚好有些躁动的马,轻轻吸了口气,回身掀开了车帘。
玉珍珍坐在原位,面色极其惨白,直勾勾望着空中虚无的一个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他这副模样,侍女心里很难受,顿了顿才低声道:“贵人。”
“是哪一个?”玉珍珍道,“薛重涛,方璧山,沈晚,或者其他人,是哪一个?”
侍女攥着拳头,艰难地开口道:“那不重要,前辈会杀了他的,往后他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玉珍珍仍是愣愣的,侍女还要再劝,他却双肩一震,突兀地发起笑。
“楼外月当然能杀了他们,无论是谁,无论来的是一个还是全部……哈哈哈,楼外月杀了他……对他来说就这么简单,这么轻松……”
他不笑时侍女担忧焦虑,可这笑起来,简直跟发了狂一样,玉珍珍眼中生了几根吊诡的血丝,笑得太狠竟是又开始咳嗽,他吃力地喘息,手指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襟,侍女最怕他身体出事,伸手就要去扶,玉珍珍却猛的抬头看向侍女,那一眼的力度着实令人心惊,青年美貌的容颜犹如古画,尘封在时光,被剥去了所有的色彩与温度。
他睁大眼笑道:“楼外月是不是很厉害?谁都打不赢他!他一个人,就都杀了天下所有人!是不是很厉害?是不是?是不是!”
侍女不答,青年瞧着她,两人间短暂安静了片刻,玉珍珍毫无预兆地爆发了。
“为什么要让楼外月去杀那些人?!”他尖声质问,“我又没求他这么做!和他有什么关系?对楼外月来说那些人就跟蝼蚁一样,他只会觉得一切都很可笑!”
“贵人……”
“他根本就不能理解我的感受,你让他杀,他就杀了,可他心里只会觉得可笑!他会想,啊就这么个东西也能让你们困扰吗,他什么都不理解,他会觉得可笑至极,他会觉得我是个窝囊废,是朵离不开他的菟丝花!”
玉珍珍暴怒道:“所有人都觉得如果楼外月还活着,江湖就是另一副模样,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厉害……可天涯阁放在我手里,死了那么多人!血浇熄了火,火里死了好多人……我不是楼外月,我谁都救不了,我只是个窝囊废我什么都做不到!”
侍女闭目流下泪,她捂着脸,哽咽道:“不是这样的……”
“我根本就不想让他知道这发生的一切,让他知道是我搞砸了一切,他会怎么想我,他会怎么看待我?你敢确定,来的那个人不会把发生的这所有事原原本本告诉给楼外月吗?”玉珍珍又开始喘气,“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活下来,活着也是自取其辱……早知今日,我还不如死了!”
说完这句话后玉珍珍忽静了一息,自己也被惊呆了似的,紧接着他慢慢笑了起来,那股强攒出来的气力终于散去,颓唐地靠着软垫,玉珍珍仰起头,道:“活着真不如死了。”
“是我不好,我如果有足够的能力,就不用再拜托前辈……”
半晌,侍女颤抖道:“但你不要这么说,楼桦,不要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了,你如果觉得活着不如死了,那就多看看我,我从来不觉得死会比活着强,你不是答应过要和我一起去找胡女喝酒吗?你忘了吗?”
玉珍珍一动不动,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侍女擦了把脸上的泪,伸出手将他紧紧抱住了。
万欣声音里还残留着些许哽咽,可语气已经是十足的坚定,她一字一句杀意沸腾:“不需要多想,不需要再回头,死的是谁都无所谓,那些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你只管往前走,我和前辈自会回头去杀人……贵人,你为什么会觉得可笑?谁可笑?这里没有一个可笑的人啊!”
少女的身躯无比温暖,玉珍珍比她高,肩膀比她宽,可这样被她抱在怀里,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很小的孩子,时光寸寸压缩粉碎,那些荒唐的往事变得像遥远湖面的光影般不可琢磨。他让万欣抱着,许久,玉珍珍也抬起手,搂住了少女纤细的腰。
他脸埋在侍女胸前,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侍女不认为自己让楼外月去杀了方璧山是做错了。
再来一次,她也不会允许那些人再靠近玉珍珍半步。
可当玉珍珍哭起来时,万欣除了给他一个用尽全力的拥抱外,其余的什么都做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万欣听见有人叹了口气。
楼外月一边弯身进马车,一边满怀忧愁地道:“真是一刻不看着都不行,闹心啊……”
万欣的眼睛也红肿着,她吃力地望向楼外月,却出乎意料地看见男人那双……和玉珍珍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眼。
多漂亮的眼睛啊。
聚着世间最耀眼的光,情意流淌,笑影暗藏,无论是谁,能被这双眼纳入视线,都会成为此生最幸福的事吧。
万欣反应不过来,而楼外月看着这团在一起的两人,不以为意,坦然地递出双手。
“给我。”他道。
万欣依然愣着,见她眼泪一把一把可凄惨的状态,楼外月歪头想了想,恍然大悟,便不再要求万欣将玉珍珍交给他,他一言不发,直接就把两人全部抱了过来!
万欣:“……?!??!”
做出了重大错误解题的楼外月一脸淡然地搂着他们,晃摇篮般左右摇着,拍着,他道:“头疼啊,看来往后速度还得再快点,不然每次回来就撞上这一幕,我的心脏哪里受得了啊。”
万欣没仔细听他在说什么,被楼外月抱住的一瞬间全身鸡皮疙瘩尽出,少女当场一个逃跑的大动作,还没跨出迈向自由的第一步,却被玉珍珍眼疾手快一把按死在怀里,他把脸深深埋在少女颈窝,不肯出来见人。
“说说,这又是哪里不高兴了。”楼外月全然无视两人在他怀里打闹的这些小动作,心平静气地道,“刚才那个东西就这么让你们讨厌,死了还不解气?”
“你……杀了他?”
“不然呢,还是说我该提个头回来,包装一下当礼物?”
万欣不可置信,这前后才花了多少时间,楼外月一身清清爽爽,看着毫发无损,解决几个喽啰如此轻松还好说,可他的对手是那个方璧山啊!这……这到底是什么碾压式的战力!
过去她对天下第一高手这个名称的感受不深,现在未免感受得也太深了。
“现在可以说了吗,他是怎么得罪你们了?”
万欣兀自僵硬,玉珍珍彻底装死,楼外月见没人回答,也不强迫,过了会儿,他拖着长调,说:“玉,珍,珍。”
万欣:“……”
玉珍珍:“………………”
无需多言,那瞬间变重的呼吸已经将答案揭晓,楼外月垂下眼,只看见青年一个躲在发丝里的耳梢,似乎是察觉到楼外月的注视,玉珍珍整个人都越发蜷缩起来了,那通红的耳梢也不再见了。
最爱的人。
最爱的人啊。
楼外月漫不经心地想着,早知道哭这么惨,刚才就不该结束得这么快,真是亏本了,之后得把两人的嘴撬开,看看还有哪些人趁着他不在,就可着老实孩子欺负。
刚刚那个什么……算了不记得名字,他是一个,那个薛重涛多半也是一个,在薛府时看着就不是好东西,那时他没关心为何小贵人会在那里,现在倒后悔没多了解一点了。
赶紧去接了儿子,就把薛重涛也杀了吧。
简单给薛重涛的命运做了安排,他念头很快一转,楼外月抱着儿子他后娘,以及后娘带来的便宜闺女,他认真地觉得,给一大家子买座山头入住这件事,确实刻不容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