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他人人喊打(142)
正在季怀真要转身离去之时,阿苏尔又突然道:“站住。”
季怀真脚步停顿,脊背挺直,一旁的侍女眼神骤变,手心聚起细汗。
“你旁边那侍女是谁?可是哪家王孙贵族的小姐?”
阿苏尔笑得不怀好意。
季怀真冷声道:“她并非普通侍女,而是我的部下白雪,殿下此言何意?”
阿苏尔见好就收,又命令道:“来人,给季大人换身新衣服。”
在季怀真走后,又唤来两人,沉声命令道:“去查季怀真说的话是否属实,看他与夷戎人之间有什么过节,这人两年前已做过一次手脚了。”
一出武昭帝寝殿,季怀真才发觉自己整个脊背都要被汗浸湿,一旁侍女趁前方带路的鞑靼士兵不注意,附在他耳边冷声道:“你真要替他卖命,投敌叛国?如此一来,就算鞑靼人不要你死,齐人也不会放过你。”
明作女儿家打扮,一开口却竟是男子声音。跟在季怀真身边的,正是那日逃出去向他求救的乌兰。
季怀真瞥了眼乌兰,冷声道:“阿苏尔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可信。此人自负骄纵,又心狠手辣,我只有先得到他的信任,才有机会探听燕迟被关在何处。”他一怔,又冷漠道:“才能找到我姐姐的下落。”
乌兰没再吭声。
二人被带去一处寝殿,这里关押着被捉来的大齐朝臣。
一进殿,屎尿恶臭扑鼻而来,短短几日不见,这群前些日子还指着季怀真鼻子骂的文臣各个面黄肌瘦,邋遢狼狈。
他们一见季怀真来了,各个眼神发直,燃起一丝希望,又见他衣冠楚楚,无半点被虐待之态,登时怒不可遏,不知谁带头喊起来:“季怀真,鞑子打进来那日就是你带头说要投降!你不顾同胞苦难,卖国求荣!自己过着好日子,还要来当鞑子的狗,当鞑子的说客!”
“季怀真,你有何颜面面对大齐列祖列宗!有何颜面面对死去的英烈!”
“季狗,你对鞑靼人摇尾乞怜,可是过上好日子了?”
莫说被戳着脊梁骨骂的季怀真,就连一旁的乌兰都有些听不下去,正要出声阻止,季怀真却将他一拦。
他信步上前,将那些人一一看了过去,皮笑肉不笑道:“不吃饭是吧,要以死明志是吧,宁死不屈是吧!好。”他随手抓来一人,低头一看,认清那人的脸,笑道:“张大人,我记得你家眷老小住城南,城破之时?可逃出来了?你如此挑衅,不怕鞑靼人一怒之下杀鸡儆猴杀你满门?”
他把这人随手一丢,又抓来一人,准确道出那人家眷住在何处,甚至连他外室养在何处,爱去哪里喝花酒都一清二楚。
季怀真一一走过去,一一问过去,问得众人一言不发忧心忡忡,面上已有动摇之态。
众人这才发现,季怀真这两年看似声色犬马,不问政事,实则对整个朝堂了若指掌。他来到一位老者面前,这人已两日未进食,有气无力地蜷缩在地上节省体力,见季怀真来了也不怕,费劲儿地掀起眼皮,讥讽一笑:“可是要威胁老朽不成?老朽孑然一身,三年前妻子故去,儿子死在战场上,这把骨头,这身血肉,都献给大齐了,还有什么能被你威胁?”
这人季怀真也认识,名叫郭奉仪,乃是陆拾遗与李峁的恩师,且一直看不惯他,觉得他趋炎附势,唯利是图,一根头发丝都比不得自己的爱徒陆拾遗。
季怀真冷冷一笑,偏头对乌兰道:“把他给我拉出去,再给我找来条鞭子,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脾气有多倔。剩下的人给我打到服气为止,打到愿意吃东西为止,打到愿意跟我一样当狗摇尾乞怜为止。”
鞑靼人见季怀真只是带出去一个出气多进气少的老头,料想翻不起风浪,便也没有阻止,只是递上条鞭子,任由他去了。
那名叫郭奉仪的老头被乌兰拖去后殿,见季怀真手掷长鞭走来,慌忙蜷缩起身子。
只听得耳边猛地一声爆响,是鞭子抽在地上的声音,然而那预想中的疼痛却未到来。
一人在他身边蹲下,小声而又快速道:“陛下何在?可被抓来了?李峁呢……这几日,是否有夷戎人和你们关在一起?”
第98章
郭奉仪愣了愣,从未想到会从季怀真口中听到这些,还在诧异他此举意欲何为,难道不打自己了?就听季怀真催促道:“快说,鞑子随时会进来,我没多少时间!”
他把鞭子递给乌兰,乌兰替他盯梢,挥动鞭子打在地上,做出鞭罚之像。
郭奉仪反应过来,努力回忆道:“城破那天……来不及跑的大臣们都被抓来这里,倒是没有看见陛下。前几日,大……大殿下也被抓来了,但很快被带到别处单独关,没有任何夷戎人的消息,他们不是退兵了?”
原来李峁也被抓了。
季怀真浓眉拧着,略一沉思,又问道:“陆拾遗呢?可见到陆拾遗了?”
郭奉仪摇了摇头。
乌兰突然提醒道:“快些,这老头身子骨不好,若留在这里太久而出去时却毫发无损,会引起怀疑。”
郭奉仪看着乌兰,瞥他身上一袭长裙,惊道:“男……男的。”
季怀真将他扶起,认真叮嘱道:“你要劝他们,不要与鞑子硬来,临安不比别处,此处乃是大齐的新都,鞑靼势必要拿下临安要人顺服,他们不会在乎谁死了谁活了,要想活命,就拿出平日里与我虚与委蛇的功夫来,去对付鞑靼人,也别坏我事,听明白了?若坏我事,就算鞑靼人放你们一马,我也饶不了你们。”
郭奉仪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季怀真,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季怀真已是一鞭落下,郭奉仪痛嚎一声,昏了过去,正好被觉得不对劲前来查看的守卫看见这一幕,方打消对季怀真的疑虑。
阿苏尔将季怀真留在皇宫中,以保护名义监视起来,当晚属下带着探听到的消息回来。
“殿下,季怀真所言非虚。陆拾遗乃是夷戎七皇子的发妻,二人在两年前于敕勒川成亲,陆拾遗后来被季怀真以假死之计囚禁起来。那夷戎七皇子讨不回发妻下落,便在阵前一箭射中季怀真胸口,又与瀛禾在陆拾遗一事上起了纷争,据探子来报,二人还为此大打出手,这个七皇子为救发妻甘愿留下,此消息可信,就连我们发现他行踪的当天,也是因为他去囚禁陆拾遗之处寻找他的踪迹,才会被我们的人发现。”
阿苏尔饶有兴趣地一笑,若有所思道:“这样一看,更有意思了。不都说他拓跋燕迟有勇有谋擅打以少胜多之战,怎么如今一听,行事如此冲动,怪不得斗不过他大哥。季怀真既愿意做替罪羊,出头鸟,就让他去做。”
他让那人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吩咐着什么。
如此两三日过去,季怀真的一通威逼利诱终于在大齐臣子中撕开到口子。
起初只是一人愿意出面,与季怀真在数日后当着临安百姓的面迎鞑靼大军入城并加以游说,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已有不少人识时务,更是担心家眷老小的性命。
听此消息,季怀真毫不意外,想必其中也有郭奉仪从中游说的功劳,二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那群人本就受尽折磨,心智已濒临崩溃,只要有一人改变主意,剩下的人不攻自破。
只是他依旧没有打探到燕迟被关在何处,连一丁点夷戎人的消息都未曾探听到。
与此同时,阿苏尔的消息也传来,说已安排手下打听季晚侠的下落。
又是三日后,消息散尽临安城,大齐朝臣皆已归降,于明日午时迎鞑靼大军入城,命城中百姓夹道欢迎。
此告示一出,登时激起民愤。翌日一早,民众聚集于主街,各个怒目圆睁,群情激奋,要看是哪位拿着大齐朝堂俸禄的人为苟活下去而做出卖国求荣之事。
在众人的叫骂议论声中,一辆辆华盖马车依次驶来,在城门口停下。
一群身穿大红朝服,却鼻青脸肿之人颤颤巍巍爬下马车,皆日里耀武扬威神气活现的人物。他们似是挨了不少皮肉之苦,连腰都直不起,像个被煮熟的虾米,弯着腰去扶车里的同僚。第二人,第三人,越来越多的大齐官员下车,无一不浑身是伤,受尽凌辱,唯有一人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