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他人人喊打(136)
烧饼眼睁睁看着季怀真变了脸,上一刻还视死如归,表情发狠,下一刻立马喜笑颜开,又摆出他那副自儿时起就得心应手的谄媚讨好嘴脸,朝燕迟抱了过去。
燕迟的刀还没指出,就眼前一花,只感觉一人朝他扑了过来,隔着冰冷坚硬的铠甲将他抱住。
两年来还从未有人离他这样近过,那抱住他的力道之大,让燕迟下意识带着他后退两步。
季怀真久不做小伏低,技艺生疏,心防难守,这一抱本只为逢场作戏,可当他的脸贴着燕迟的脖子,险些漏了陷,他做梦都没想到,还有机会再抱一抱燕迟。
燕迟全身诡异地紧绷着,沉声道:“放开。”
他声音冷的可怕,再不似以往。
殿后的乌兰终于赶来,一进来,看到的便是季怀真紧紧搂住燕迟的画面,他心头霎时间一空,突然有种尘埃落定的宿命感,不等他生出些许酸涩,就见季怀真松开燕迟,往地上一跪,冲着燕迟磕头。
“相公!”
那一下落在地上,似有人同他有深仇大恨,在背后按着他一般。
再抬头时已是额头微微渗血,脸上却喜笑颜开。
他一声声喊着二人情谊最浓时都不曾有过的称呼,极尽讨好。
拓跋燕迟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看着季怀真在他面前装腔作势。
“相公!”
季怀真又情真意切地喊了一声,满脸谄媚迎合之态,给燕迟磕头。
他身子一挺,朝前膝行几步,抱住燕迟的腿,求饶道:“我求求你,我求你,我姐没逃出来,我求你看在往日情分上,救救我姐,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求求你,一日夫妻百日恩,燕迟殿下,我求求你。”
他又跪下,给燕迟磕头,见燕迟的视线落在惴惴不安的阿全身上,将阿全往自己身边一扯,手在阿全肉呼呼的屁股上掐了一把。
阿全还是头一次见他那盛气凌人的舅舅这样卑微,他直直盯着燕迟的脸,见他浑身煞气,眼神中有不可名状的冷意,早已吓破了胆,哆哆嗦嗦,有样学样:“相……相相,相公!”
季怀真又掐一把。
阿全疼得眼泪流出,想起季怀真的叮嘱,也跟着情真意切道:“爹!”
燕迟将他一看,漠然道:“你喊错人了。”
不等阿全说话,季怀真就慌忙道:“没喊错,没喊错!这是我的女儿,你我拜了天地,她应当喊你一句爹。”
此话一出,周遭静了静,乌兰已面色大变,看着季怀真怒斥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季怀真看着燕迟,像是故意要惹怒他一般,偏要火上浇油,不顾他满身寒气,又凑了上去。
他越不爱听什么,季怀真就越说什么,往燕迟面前一跪,摆出一副他最讨厌的嘴脸来,嬉皮笑脸,字字如把尖刀,反扎进自己心里。
乌兰骂道:“两年前你就是为了你姐算计他,今日怎么有脸求他去救你姐!你分明是认准了他不会杀你,分明是你无路可走,想让他念着旧情,继续利用他,求他庇护你罢了!”
燕迟脊背挺直,身体紧绷,神情微妙,看季怀真在自己面前跪地求饶,他却半分快意都无,只在乌兰要上去打季怀真时,出手拦了一下。
季怀真豁出去了,他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笑着,喊着,求饶着,摆出一副别有所图、不择手段、不顾廉耻的嘴脸来,求燕迟去救他那早已殉国的姐姐。
他的头一下下磕在地上,每磕一下,就“咚”的闷响一声,几下之后,已有血顺着眉心流进他的眼睛。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拓跋燕迟缓步走来,他半蹲下,一手伸出抬起季怀真的下巴,手背上已是青筋浮现。
他轻声道:“所以你此时出现在我面前,是为了求我去救你姐姐。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任你摆布?你嘴里可还有一句实话?”
第94章
不等季怀真求饶,一旁的阿全就哭着冲上来,在燕迟背上不住捶打。
那力道如同挠痒,撼动不了燕迟半分,阿全又怕又急,闭着眼一口咬在燕迟的手背上,全身不住发抖,见乌兰朝这边走来,季怀真猛地面色一变,朝阿全呵斥道:“退下!”
被季怀真一凶,阿全湿漉漉的眼睛睁大,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这大高个欺负了舅舅,他帮着舅舅,还要被骂,霎时间委屈起来,呜呜啼哭着松了口。
燕迟低头看了眼手背上一排带着口水的牙印,目光继而落在阿全身上,正要仔细去看,季怀真却趁着这个姿势往他身上一扑,再一次搂住他的脖子。
燕迟全身紧绷,扯住季怀真的衣领直把他往后拽,季怀真却死也不松手。一旁跟来的将士面面相觑,颇有眼色,不敢上前阻止。
谁都知道这两年燕迟性子变冷,不爱言笑,更不爱让人近身,他若不想,早就把这人一脚踹开。只有乌兰气势汹汹地去了。
不管乌兰嘴里大骂了什么,也不管拓跋燕迟如何抗拒,季怀真只死命往他身上一粘,贴着他的脖子,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咬牙道:“别留在临安,小心你哥,谁也不要信,让你父王也小心你哥。”
话音一落,乌兰已走了过来,季怀真慌忙撒了手,又转身去抱住阿全,护在怀里。
一番折腾下来,季怀真粗喘不止,悄悄一窥燕迟神色,见他满脸漠然,只冷冷将自己一看,当真半分情绪不外露,也不知意会到了没。
拓跋燕迟面若寒霜,突然一看阿全。
“你何时有了女儿?”
季怀真嬉皮笑脸:“二十二岁那年喝多了,和房中的丫鬟生的。她娘长什么样,你见过,还说过话,不止说过话,还给过你一口吃的。”
半晌听不见那人说话。
乌兰面露不安,去观察燕迟的反应。
若是他被戏耍玩弄,还被算计着保护旧情人的女儿,必定要将眼前二人千刀万剐泄恨。可看燕迟不但不动怒,只一脸意味深长,直觉告诉他季怀真又在捣鬼,讨厌极了这种有的事情他二人心知肚明,自己却被蒙在鼓里的烦躁。
在阿全无助的哭声中,拓跋燕迟一步步逼近,他冷冷一笑,语气平静。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什么季庭业不许你读书认字,不许你爱女人,都是你在扯谎,只为了骗我乖乖上当,你这人嘴里可还有一句实话?好啊季怀真,你一边与女人生孩子,一边骗的我为你要死要活。”
季怀真当即无所谓地笑了笑,麻木地看着他。
拓跋燕迟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下令道:“回营,就将他们留在此处自生自灭。”
乌兰面色一变,燕迟却不容置喙道:“回营!”说罢,便带头上马,又最后看了季怀真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乌兰愤愤不平,却不得不听主将的。
见他一走,季怀真方松了口气,立刻将庙门合上,透过缝隙往外看燕迟等人的动静,丝毫不敢松懈,又等了一会儿,见他们是真的走了,才放松下来,贴着门慢慢跌坐在地。
阿全小狗一样,哭着爬到季怀真怀里,啜泣不止,整个人都在发抖,哽咽道:“我,我不想喊他爹了……他欺负你,我不要喊他爹。”
季怀真没吭声,只失魂落魄地抱住阿全,对一旁的烧饼麻木道:“你现在顺着蹄印去追,说不定还能追上,跟着他比跟着我安全,看在你小佳师兄的面子上,他会收留你,护你平安。”
烧饼没吭声,只盯着季怀真瞧,那圆溜溜的大眼将人一瞪,直让人瘆得慌。
他站了起来,背对佛像,穿着那身染了血的道袍,朝季怀真一步步走来。照进来的日头被窗棂切割开来,被光照到的地方,似看到有齑粉在盘旋舞动,那行走其中的小道童好似突然有了神性。
季怀真怔怔地仰头看着烧饼,等着这没眼色的小道童再口齿伶俐地说两句不中听的实话,又或是问些自己不愿意面对的问题,可烧饼却一反常态。
他抬起手,摸了摸季怀真青肿流血的额头。
季怀真又是一怔。
烧饼咦了声,问道:“季大人,你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