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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用臣换来的江山(重生)(7)

作者:九秋黄叶 时间:2018-03-09 09:03 标签:重生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你过来。”沈潘冷冷说道。转身朝着柴房去。
  柴房里,血流了一地,血泊中间穿着青衣的小太监果然趴在那儿,不知死活。
  沈潘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对着那小太监。“你可知道那后山的路?”
  “知道,知道的。”那小太监赶忙将点头如捣蒜。
  “带我去。”沈潘甩手又把柴房门掩上。
  质子府靠山临街,屋后就是座山,山不大,却已然出了城。
  本来就偏僻的地方,质子府又没多重要,这地方的禁卫军看得也不严。
  这后山有路,沈潘还是相信的。
  那小太监畏畏缩缩地前面带着路,慌张极了,山路难走,好几次都摔在地上,被沈潘强扶起来继续走。
  “不走了?”沈潘眼皮抬都不抬,冷笑一声。看那小太监在山上悬崖边止了步。
  方才他就觉得不对劲儿,那柴房里的血,太多了点。青竹身上的伤口明显是被人偷袭下了死手的。
  若是小太监和小宫女私奔了,那里还要将人害死?
  沈潘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眼前这个毫发无损的小太监有诈。
  “这就是你抛尸的地方?”沈潘走近一步,侧身往前望一眼。
  别说,这悬崖还真挺高的。
  “饶,饶命。”清河噗地跪了下来,胡乱擦把头上的冷汗。
  “还准备把我引来推下去呢?”沈潘嗤笑一声。眼里透着股森然的寒意来。
  “不敢。”那小太监咬咬牙。将头埋在地上,抖个不停。
  “谁派你来的?”沈潘不耐烦地皱皱眉。
  “求公子饶命。”小太监仍旧咬着后槽牙,一个劲儿磕头。
  “说。说了,我就放了你。”沈潘深吸口气,耐心说道。这个时候就处心积虑想害了凤连的人,也实在是高瞻远瞩了些。
  “公子别问了。就,就当奴才猪油蒙了心。”
  “这么有骨气?”沈潘气笑了。手围拢在胸前,脚一踢,就将小太监踢翻在地。
  “那你就去死吧。”沈潘又是一脚,直直将人踹进悬崖里。
  那人惨叫一声,片刻间就没了声息。
  凤连的毒罕见。有人这时候下了毒,肯定不是心血来潮的。如今看这小太监的作态,只怕是已然被人盯上了。
  沈潘就知道从小太监嘴里套不出话来。
  吃里扒外的东西。死有余辜。沈潘掸掸灰,叹了口气,还是下了山。仿佛轻易要了别人命的不是自己。
  午后阳光没褪,仍旧热得人汗流浃背。沈潘提着个空着的篮子总算是赶在禁卫军换班前出去了。
  “今日里待得挺久啊。”那站在门前络腮胡子的侍卫看他出来打个招呼。
  “劳您了。”沈潘憨厚笑笑。摸摸袖子,摸出串铜钱来。递了过去。
  “好说,好说。”络腮胡子收了钱,脸上立马堆了笑意。拍了把沈潘得肩膀,笑吟吟走了。
  被拍得直愣愣的沈潘呆了好一会儿才走。
  钱果真是万能的。
  深刻体会到钱之自己重要性的沈潘拔腿就提着篮子回了府。
  静清院里空悠悠,沈潘捉了笔,游笔龙蛇,写了满满一张纸的方子。
  日暮西沉,待到沈潘一一买好了药已然不早了。
  路上行人匆匆,沈潘带着那包包药出了城门。
  盛都郊外偏僻。空无一人的山下,寒鸦凄凄声入耳。沙哑粗呖的声音惹得人心里发麻。
  沈潘一派轻松地向着山里走,丝毫不理会那黑夜渲染出来的格外荒凉恐怖的氛围。
  那小太监倒是提醒了他一下。山里没路,却是能走,只要爬到白日里放去的悬崖边上,逃出生天就不是梦。
  夜半时分,质子府里连根烛火都没。黑灯瞎火的,凤连皱眉起身。
  全身上下都疼得厉害。连着挣扎地起来时都喘了好几口粗气。
  他自然知道这是怎么了。未曾想,起了歹心想置他于死地的是竟然是自己带来的人。
  前几日,他就察觉有问题。清河说后山有路,青远陪他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小翠察觉不对劲儿,被骗到了柴房里。他忽然全身疼,意识不醒,恍恍惚惚间看着青竹在院子里被清河一斧子砍在后背上。
  凤连忍着疼,在漆黑的夜里反思着自己的过失。徘徊在为什么这么深明大义,隐忍有抱负的自己会在阴沟里翻了船的不堪事实里。
  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凤连只看到身影一晃,就有人猫着腰进来了。
  且那身影略显粗壮。
  凤连忙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那黑影的移动。直到他确定那人是在向着自己的方向摸来。
  “谁?”凤连忍不住了。抬眸对着不足三步远的黑影叫一声。
  那黑影明显一滞,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个闷闷的声音。“你爹。”
  “哥。”凤连从没觉得沈潘的声音如此天籁。连带着那声“你爹”所包含的深沉意思都没有过多计较。
  “清河呢?”凤连看那影子停了下来,幽幽地问了句。
  “死了。”
  “你杀的?”
  “他会自杀?”
  “……”
  沈潘重生来对着凤连本该泛着浓浓情义的寒暄以沈潘冷到刺骨的笑话友好结束。
  沈潘也不想这样的,真的。
  可他就是止不住地生气。谅谁进来看到这质子府成了个凶杀案现场也不会多高兴。
  重要的是,这破小孩根本就没想过找他帮忙。
  质子府看得不严,他们之间是约定过些暗号的。可直到沈潘自己踏进这儿之前,凤连都没给他递出过什么消息出来。
  所以若是自己不来,这破小孩就打算自己硬扛了?用什么扛?用命?
  沈潘一想到凤连身上中的毒就脑仁疼。若是还有别的,那就还有点,别后重回的心疼。
  凤连一生的折磨,竟然在他十五岁的那年就开始了。而自己,却茫然不知。
  或者说,凤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自己。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不在意的毒有多骇人。
  可重生后的沈潘知道。
  沈潘还记得自己出征那年,凤连病入膏肓,呕着血给他践行。
  身边的宫女捧着玉坛,沈潘就看着他一坛一坛地呕血,呕到后来,那血越来越黑。
  白玉对着黑血的色彩对他冲击太大,沈潘侧过脸去不忍心看,那破小孩却还对他笑。
  凤连说,“你快些打,朕怕熬不住等你回来。”
  气得沈潘咬着牙红着眼打马跑到微尘山把无机劫下了山。
  人微尘山的和尚还以为他要犯了杀戒。
  后来人家无机拼着一生的修为暂且保了他的性命。他醒来第一句话却是。“祸害遗千年。朕哪里那么容易死?”
  都说祸害遗千年,沈潘却觉得自己是专门克祸害的。不然为什么遇到他的两个祸害一个个的都不得好死?
  这厢沈潘抿着嘴不吭声。那厢小凤连却是个体察入微的,他哥只要不说话,那准就是生气了。
  “哥,我错了。”黑暗里,凤连叹了口气。
  那显得稚嫩的熟悉声音就那么晃晃悠悠飘进他耳朵里。
  “错哪了?”闷闷一句,沈潘终是启了口。
  “错在,没第一时间告诉你。”凤连耸拉个脑袋,孙子似的低着头,认真道。
  “清河是我的人。御下不严是我的错。”凤连还是加了句。
  他在这宁国举目无亲,本就活不易,被自己人捅了一刀,那还不是怪自己?
  凤连未曾没想过找沈潘。找了又有何用?他走之前父皇对他千叮咛万嘱咐,“此番你去为质本就是耻辱。需得安卧薪尝胆之心,行隐忍低调之事。需知过尽千帆,才能苦尽甘来。莫要忘了,父皇为你守着江山。你是一国之主……”
  他是一国之主,一国之主怎能会是个只会被人涉险施救的怂包?
  沈潘在黑暗里抽了抽嘴角,他与凤连相依为命几十载,又怎么不知他的想法?
  何况如今他还小。意气少年,没了春秋的打磨,只有隐忍的执着。
  “御下不严是你的错。可他吃里扒外,将你逼入险境更是你的错。你并非错在御下不严自食恶果。你错在,不惜命。”沈潘温着声音,觉得自己越发的好脾气了。末了,愣了愣,还是将手放在凤连的头上,摸一摸。
  “我并非要你依赖我。”沈潘灼灼道。“可你要知道,你的命尊贵无比,这不是你能拿去冒险的事情。”沈潘嗓子不好听。低沉又沙哑,却带着认真。
  在那静谧的夜里,就那么流淌在心间,像一脉水,温润,却带着不能迟疑。
  “哥。”凤连咬咬唇,只觉得头顶的大掌颇为暖。
  “嗯?”沈潘应了一句。对着凤连他都是平辈相交的。如今这个样子,叫他都觉得别扭。
  “让我抱抱你。”
  下一刻,带着些许凉意的身子就贴了上来。
  凤连的身体比沈潘的凉,沈潘抚过,贴过他的脸,才发觉,这小孩是令人惊心的瘦。
  都说时间如潮水,流过,走过,剩下的才是自己的。如今的沈潘却觉得那都是扯淡的狗屁。
  前世他也走过,怎就不知,文清三十九年,眼前的人是凄惨的,日子是无望的,连着这夜都是惨淡得没有一点亮光。
  文清三十九年的人,事,物,又这么铺陈在了自己面前。沈潘这才发觉,时光并没有自己以前觉得的那么美好。
  至少,在他十七岁这年,命运已经开始了它无法言说的轨迹。
  “好了吗?”漫长的宁静之后,是沈潘醇厚带着些沉闷的嗓音。
  “好了。”凤连站起身来,略微活动一下疼得僵硬的身子。倒是天黑,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诡异红。
  他自从来了宁国后就没那么脆弱过。他永远是矫庄自持的烈国太子。就是在异国他乡,就是他沦为国质,他也有最后倔强的尊严。
  见到沈潘是自己初来那一年,文清三十三年的风冷得刺骨,他长途跋涉而来,反而越往北越暖和。
  再暖和也是冬天。锦衣玉食的太子爷,冷不丁地沦为阶下囚,这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那时的自己,孤,冷,寒。带着对这片土地深切的恨意,掩下那涛涛的愤怒,扮演一个唯唯诺诺的胆小鬼,可怜虫。
  他不能死,他的山河他的祖国等着他,他的父皇为了他往后的皇位安稳,连一个多余的子嗣都没生下。纵使他沦为质,也没想过换了人。
  他只能日日被困在质子府里,装得像个平静,乖巧的小鹌鹑。因着这样,宁国才有可能放下心来,让他身归故里。他的身份太敏感了。
  见到沈潘是他最冷的时候。两国交恶,质子府连着冷宫都不如,倒是比冷宫戒备森严。
  他拼命在屋子里跺脚,揉着因为写字冻得通红的手。
  很冷,因为他没有冬衣。在这儿自生自灭,连着饭食都不够,又怎会有冬衣?
  沈潘就是这个时候来了质子府。空着手,带着一脸的踌躇。
  他听随身带来的太监禀报,只去看一眼。却不曾想,那人从怀里掏出个钗子来。
  钗子本该是一对,凤连认得,因为另一只钗子在他手里。他启程前,他母后偷偷塞给他的。
  母后什么也没说,含着眼泪,把一只金钗递到他手里。他本以为母后是让他睹物思人,莫要忘了生母。却不曾想,这竟是认亲的信物。
  孤寒的冬日里,凤连不知道在异地他乡遇到自己的表兄是欣慰多一些还是狂喜多一些。
  无论如何,那漫天卷地的阴沉日里,那人将身上的冬衣换下给他,仅着一身单衣出去的时候。凤连还是蛮感动的。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
  在今天以前,凤连对沈潘只有那无尽的感激和谢意。

  信任

  寒来暑往,这日子也算是勉勉强强过了下去。他的那些奴仆死的死,逃的逃,到了现在,他已然看得淡了。
  若不是清河冷不丁地给他来一下,凤连差点忘了,自己周围危机四伏。
  “你想如何?”寒暄过了的两人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连着灯都不点。
  黑夜容易让人冷静,也让人能够集中精力。
  凤连端坐着,沁凉的地板贴在身上缓解了身上的痛灼感。清河给他下的毒,比他预料中的要强劲的多。
  “能如何?”听着沈潘的声音让他有了些许的安心。可这份安心抵不了心里潜藏进的苦涩与孤惘。
  他像浮萍,扎根在异国的水里,说不准哪一次,一个风吹,一个浪倾,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失去了故乡的沃土,他孱弱得能被人总小拇指按死。
  “凤连。”黑夜寂寂,沈潘忽然叫了一声他。
  像一阵风,看似轻轻,却在他心里扬起一阵沙尘。
  “凤连,你想回去吗?”沈潘问他。
  “想啊。”凤连苦笑一声。“客死他乡也太过凄惨了些。”
  他已然在这儿呆了六年,无尽的等待让他已然没了锐意不知今夕何夕,而何兮他才能够脱离这窘境。
  “你不会死。”沈潘定定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像重锤,一锤一锤沉甸甸。
  “你信我,凤连。”
  他让他信他。
  ……
  晨光初晓,斑驳的光影唤起了盛夏里清晨的第一声蝉鸣。
  遍地狼藉的院子里,凤连对着沈潘的作品有些不敢恭维。
  “可还活着?”凤连端坐在院里的石桌上,看着忙里忙外的沈潘。
  “死不了。”沈潘干巴巴地应了句。手里的盆一甩,盆还在手上,那唰唰的血水就被泼在了一旁的草丛里,染红了一方青青草地。
  那血腥味漫延开来,惹得在院子里喝清茶的凤连呆怔一下,终是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得多久才能醒?”凤连叹了口气。脸上因为昨日的折磨还泛着白。凤连皱皱眉,看向脸色比他还白的青竹。
  所幸沈潘来的时候带了不少药。否则,能不能救下来还真的是个迷。
  沈潘却是不理他。只手上拿着金疮药给青竹换药。将那背后的窟窿堵住。幸亏他命大,清河的斧子差一点儿就要割断了他的脖子。就算是沈潘发现了他,他也没了命数。
  沈潘不理凤连。凤连便又坐了下来,知道此刻帮不上忙,索性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拿手轻一下重一下地敲着。
  沈潘昨日对他说,“山不就来,我就去。你若是想回去,与其等着你被赦,还不如自己给自己创造机会。”
  沈潘说的有理,可他若是真能翻云覆雨一番,也不用在此委曲求全了。
  可,他转眼看了看在一旁利落地为青竹包扎的沈潘。他利索地用白布将青竹身上的伤口缠好,周围垫上柔软的布。那人明明只比他长了两岁。那刀削斧刻的脸上,却是一派的老气横秋。凤连不知该不该相信沈潘。
  他照拂了他六年。像一脉温柔的水,温脉得他差点就要忘了,眼前的人,是六年前突如其来冒出来的。
  沈潘今年十七岁。将命放在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人身上。
  “好了。”沈潘站起了身子。哼哧一声,鼻子里出了口气,走了过来。
  “药拿着,待他醒来,我过两日再过来。”沈潘将手里的瓷瓶给他。那是上好的金疮药,他方才已然为青竹换了一次药。
  “你为何要救我们?”凤连沉着脸,一双狭长的凤眸深深望着沈潘的脸,一字一句道。
  好人也要有理由的。沈潘前六年为了情面帮他,他能理解。而今,他的举动,若是被人发现了,不啻于引火烧身。
  他不懂,为何。沈潘会为他做到如此。
  此刻的沈潘的心里波涛汹涌有如被千军万马奔腾。看着一本正经,满脸疑惑的凤连。已然被范送质疑过一次的沈潘内心里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现在倒是能理解他们的心思了。任谁走在大街上被陌生人送一块沉甸甸的金子也会心里不安。
  沈潘有些无奈,偏还要绷着脸。他总不能说,“多谢前世里他用他,信他,许他戎马生涯,让他手刃仇家?”
  不管是那个原因,沈潘都不能与他说。那前世的酸涩困楚,他不能与他说。明明今世里他下定决心帮他创出一个昌平盛世的。
  沈潘心神一荡,倒是片刻间想了个好说辞。
  “我不妨与你说。”沈潘叹了口气。默默低下了头。看似难以启齿,厚重的还没开讲就让人莫名感动。实则,一向耿直真诚的沈潘正在心里挖空心思想着怎么随便掰个好理由。
  “我不妨与你说。”沈潘摸摸鼻子,一屁股坐在凤连旁边,千回百转间,开始表演。
  “你可知我是靖国公府长房嫡子?”沈潘叹一口气。“我爹,就是文清二十六年,战死的怀远将军。”
  “平远坡?”凤连眼神一凝。据他所知,文清二十六年,平远坡莫名一战,正是宁国和烈国的交恶的开始。
  “是。”沈潘有些怏怏,看似提到了伤心事而愁苦,心里却是在慢慢忖度,这话到底该说几分好
  “帮你是为了报仇。”沈潘幽幽一叹,沉闷的话里欲言又止。
  “你若是不愿,我找别人便是。明着报不了仇,我暗着来总可以!”这一句就丰富多了,卖了些关子,一句话里包着隐忍的愠怒,求而不得的愤慨,配上那被拍得震响的石桌实在是生动极了。
  人的潜能果然是无穷的。往日里多么老实耿直的沈潘啊?竟然被人逼着撒了个如此动情动理,动人心弦,还让人恨不得声泪俱下的谎。
  凤连在脑补了一出荡气回肠,欲说还休,英雄含泪身枉死,壮士流血魂不归的悲情情节后才堪堪地断了心里的思绪。
  倒是松了一口气。
  不怕沈潘有所求,只怕他无所求。便是不知那背后的隐情是何,但凡知道有隐情,凤连也想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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