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家的卷王小夫郎(55)
顾老大夫不知道杜云瑟会如何选择,他只知道京中炙手可热的官员们的后宅中,没有不养佳人美妾的。当今圣上元化帝对先皇后一往情深,后宫中也置满了各色佳丽。
待杜云瑟功成名就、权倾朝野的那一日,他还能记得几分当年的情谊?
年少情深、相扶于微末的糟糠之夫,未必就能顺顺当当走到最后,何况这位哥儿身体弱成这样,几乎无法孕育子嗣,在情理上天然矮了一截。
最好的结果,怕也只是另寻良妾生子了,但顾老先生总觉得以眼前的哥儿的脾性,他绝不会接受这个,到时候,这世上又要多一个心死之人了。
或许是药效未达,秋华年胸口疼的要命,喉咙一阵发紧,情如火煎。
他恍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杜云瑟对自己居然已经这么重要,不仅想与他并肩而行,还想一直独占下去。
就在这时,秋华年感到一只熟悉的手捂住了他酸涩的眼睛,黑暗和温热带来心安的感觉。当着顾老大夫的面,杜云瑟低头吻了吻秋华年冰凉的耳朵。
前所未有的柔软触感落下,让秋华年脑海里瞬间只剩下自己擂鼓般剧烈的心跳。
“我在,华年,我会一直只在你身边。”
杜云瑟紧紧抱着秋华年,仿佛要把这个单薄的人与自己融为一体。
他看向顾老大夫,“要用什么名药佳品,您尽管写在药方上,哪怕肝脑涂地我也会为我夫郎寻到。”
“你……”
“杜云瑟家中有弟有妹,对子嗣毫无执念。”杜云瑟语气平静而坚定地说,“但夫郎,我只认定秋华年一人。”
多年无意于情爱的自知,在遇到这个人后早已溃散无踪。
顾老大夫不再多言,转身去书案处刷刷刷写了几个药方。
“这第一张方子是温养的方子,价钱不贵,但作用有限,只能保证身体情况不继续恶化,想要固本培元,还得用其他方子。”
“后面几张方子要用人参、鹿茸、雪莲、龙涎香等物,药效虽佳,但不是寻常人家能喝得起的。他现在还未到那个地步,等你能寻到,再喝也不迟。”
“这些药方都是我多年行医积攒下的精华,看在你老师和你的真心的份上便宜你了,今日的话是你自己说的,日后可不要出尔反尔,做那无义的负心人。”
杜云瑟郑重道谢,起身送顾老大夫出去,回来的时候,秋华年正趴在枕头上发呆。
听到杜云瑟的脚步声,秋华年下意识想躲,但不知道能躲到哪里去,自暴自弃地抬头又趴下。
杜云瑟走到炕边替他掖好被角,指节擦过他的脸颊,“我已经请舒婆子去抓药了,稍后再喝一顿。这个药方要喝十日,之后再换温养的方子。”
秋华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杜云瑟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在华哥儿心里留一根刺,再多言语和保证都无济于事,只有日积月累地用行动证明,才能让华哥儿相信自己的心意。
还好,他们还有很多很多个相濡以沫的日夜。
“华哥儿,你要好好的,与我白头偕老。”杜云瑟喃喃道。
秋华年闭上眼睛,听见杜云瑟的话,感受着身边躯体的呼吸悸动,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
……
襄平府贡院门口,各家各户沾点边的人都来看榜,把贡院前的布告栏围的水泄不通。
杜云镜挤在里面,头上的方巾歪斜地扎着,衣服布满褶子,急得满身是汗。
大约是水土不服的原因,这几天他们一家人的身体都出现了异常,头昏脑涨,烦躁易困,先是赵氏,后来是福宝和杜宝泉,院试之后杜云镜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今早他明明让李故儿在巳时放榜前叫醒自己,可李故儿早上竟睡迟了,其他人也没有醒来,导致他快正午时才来到贡院前看榜。
“一定要中个前面的名次……”
“一定要比杜云瑟高……”
杜云镜心中焦急,大脑愈发昏沉,不知不觉间把心里反复念叨的话说出了口,几个结伴看完榜出来的清风书院的书生听到,都笑了起来。
“这儿怎么还有一个心心念念要考的比杜云瑟名次高的人?”
“兄台莫非是榜上第三的那位李秀才?”
“欸!李秀才我认识,今年都四十多岁了,肯定不是他。这位兄台应当是第四的陈秀才,或者第五的那位王秀才吧!”
这几个清风书院的学子都没有恶意,只是一朝得中秀才,获得了最低等的功名,终于半只脚迈入了裕朝上层阶级,所以兴奋了些,见人就想攀谈。
在他们看来,名次比杜云瑟这个院案首低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只有他们大名鼎鼎的天才同窗郁闽会为此愤愤不满。
眼前这个年轻的读书人将杜云瑟当做对手,学识肯定不低,所以他们从第三名开始往后猜测对方的身份。
猜了几次都没有猜中,气氛渐渐有些微妙,本来只是调侃玩笑,现在却像是在揭人伤疤了。
——如果不是杜云镜一直念叨着要比杜云瑟名次高,导致这几个书生误会了他的水平,以为他和郁闽差不多,也不至于出现这种尴尬场面。
学子中脾气软和的王引智见杜云镜急着想知道自己的名次,好心提议道,“我方才已经大致记下了全榜二十六个人名,不如你将你的名字告诉我,我帮你回想一下名次?”
杜云镜急病乱投医,脱口而出,“我叫杜云镜。”
这……
清风书院的学子们一时沉默下来,这个名字因为与杜云瑟的名字过于相似,他们方才看榜时都注意到了。
见这几人不说话,杜云镜下意识地继续踮脚朝贴榜的地方张望。
他面前的人群涌动,正巧露出一个口子,让杜云镜看清了那张写着二十六个人名的红榜。
他杜云镜,在第二十六位。
而杜云瑟的名字,高悬榜首。
一首一末,泾渭分明。
杜云镜的双眼瞬间充满血色,面容扭曲,牙齿磕出不受控制的声音,不愿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清风书院的学子们看到他这副可怖模样,面面相觑。
其实杜云镜出身农家,这么年轻就能考上秀才,哪怕位于榜末,也是能称赞一句的,但想到他方才心心念念要超过杜云瑟,这事就微妙起来了。
那可是辽州郁氏嫡系出身的郁闽都没比过的杜云瑟,这个杜云镜究竟是哪来的自信,擦线上榜的名次,居然将杜云瑟视为对手?
方才郁闽看完榜后,神情不甘,也只是留下一句“今日落后一名,他朝未必”便离开了。
这个杜云镜竟满脸怨恨毒愤,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恨不得把杜云瑟生吃了一样。
他那要超过杜云瑟的执念,怕是不只源于争学问上的高低,还掺杂着许多杂念和恩怨。
想到两人来自同地,名字只差一字,这几位清风书院的学子心中闪过许多猜想,歇了结交杜云镜的心思。
这样的人,就算年纪轻轻考中秀才,也走不远,何必浪费时间自惹麻烦。
王引智出声道,“我们回去吧,书院只放了半日假让我们看榜,晚上还有百味试,迟了夫子要责罚的。”
杜云镜听到他的话,猛地回神,语气狂热地说,“几位同榜请留步!”
他竭力鼓动道,“你们不觉得此事蹊跷吗?杜云瑟不过是个贫家子,凭什么做院案首?这其中一定有猫腻!我要看卷子,我们去找学政要所有的卷子看!”
“杜云镜,你慎言!”王引智吓得立即呵斥道。
杜云镜当众说出这番话,岂不是相当于公然质疑学政?除非学政徇私,院试的卷子哪可能有猫腻?
杜云镜被王引智急声打断后,也想到了此言必定会得罪学政,可他实在是不甘心,他不相信自己比杜云瑟差这么多,更不相信杜云瑟有本事当院案首。
万一呢?万一呢?
“说不定是学政阅卷时看错了,或者……听说学政在京中就与杜云瑟的老师相识……”杜云镜已经陷入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