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老还同(141)
天地间水雾交织,左诗周身湿透了,他艰涩的往前走,箱子早早的丢在身后,但他坚决往前,不想回头。
王丽美全程手心攥汗,直到晚餐休息才敢松口气,今天聊了一天,全是苛刻问题,问恋情问‘助理’,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聊音乐聊作品,也没人打算问他这些年的承受有没有很累,会不会心碎。
但今天的乔青遥,话多到简直让她不认识,一直以来,她都深信乔青遥不采访是不会说,传言误人,甚至连自己人都深陷,原来他不仅会说,还说得还不错,她本来坐立难安,计划要随时救他,结果他救了她。
化妆间内工作人员围坐一起,晚餐是日料店推了一板车送来的外食,凯莉抿一口开胃菜上的海胆,由衷慨叹:“这海胆也太鲜甜了,我听说他家好多食材都是日本空运来的。”
刘昊咽下蓝鳍金枪鱼,他以眼神暗示,低声慨叹:“那倒是不知道,我只知道真是超级贵,那边的媒体也所有人都有份,他们都震惊了,而且量大的绝对吃不完,秀秀还帮忙找打包盒来着……乔请他们吃这么好,是不是回头也写好一点。”
凯莉一个白眼飞过去,秀秀更是抬起头,示意刘昊闭嘴。
王丽美回过头,目光寻人,很快便看见窗边形影单只,乔青遥请所有人吃饭,自己却不吃,他每次都这样,工作人员吃饭,他自己溜边找地儿等大家吃完。
此刻窗边人低头燃烟,以往电话都不理的人,这几日时常摆弄手机,打不通的电话,等不来的短信,全是对一个男人情难自控的爱意。
乔青遥忽然开口问王丽美:“我之前问你的,明后天工作改期的事你解决了么?”
王丽美连忙打立正:“我还在沟通中,因为这都是提前很多天安排的工作,摄影团队为了你明天的工作都推了三个活儿了,结果咱临开拍改时间……”
“我肯定不会去的,说我病了,或者死了,我能把今天这事完成已经是极限了,”乔青遥收起手机:“我自己的事不能再拖了。”
他立在窗边,身前的天黑透了,闷雷滚滚。
春末夏初,雨水很是骄纵,急匆匆的来,绵绵的走。
细雨如油,不知过了多久,一辆轰鸣的摩托车停在左诗前面,上面的人回头,头盔里的声音几乎是吼。
“喂,上来吧,这里打不到车的,我把你稍到最近的公交站行吗?”
溺水的人等来了树枝,竟也是压垮他的最后一跟稻草。
时间倒退,疑幻疑真。
很多年前,在某个路况艰难的小城,乔青遥丢下团队和汽车,准备骑摩托赶通告,那时候他还很喜欢笑,勾着好看的嘴角,黑短碎发在骄阳里飘,一双长腿支在地上,他也是这般回头,望向身后人群,天使的嘴唇一动:“上来,你跟我一起走。”
这一走,就再也不想松手。
只是一起骑了个车,就成了一个人的天雷地火,惊心动魄。
可其实从一开始就不适合,左诗想要的是相濡以沫,一起买菜洗衣每天都能看日出日落,即便是没有这次短暂的失联,能顺利平稳的同乔青遥维持这一段不被打扰的地下恋情,也很难走下去,因为利益,让乔青遥无法赚钱的人和事永远会被阻止,是左诗被爱冲昏了头从来就没有仔细想过,对方是玻璃缸里的观赏鱼,是马戏团里的困兽,而自己本是来去自由的风,自在无拘,对于美丽的事物,原本看一眼就应该足够,更不该常年驻足。
雨又大起来,顺着鼻尖眼角,涓涓而下,摩托车后座的人哭的太厉害,抽泣根本掩饰不了。
骑车的大哥察觉后,也很尴尬,便扭头朝左诗再吼一遍:“那什么,你别哭了,我把你送到家还不行么……”
“作为最红的男明星,连丢垃圾都要绞碎了再丢,狗仔和粉丝无孔不入,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很想知道你对这种生活方式,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
“习惯、遗憾,我曾经拥有过自由,现在彻底的失去了。”
“乔老师,相信你也有心理准备,我们一定会聊‘猥亵案’,不过我不问真假,因为法律一审已经给大众答案,只是在我看来,这件事是你人生的节点,即便胜诉,你余生也会受此影响,只是我们都很好奇,你对那位助理怎么看?”
乔青遥沉默很久,久到王丽美都打算出面推进下一题,但他还是开口了。
“他是跟我时间最长的一个助理,人很聪明,”
女记者推了推眼镜,没说话,她等着眼前这个男人重新开口,讲述难言之隐和泼天的恨。
乔青遥攥着平台话筒,面对镜头,目光却落在别处:“我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所以我把我除了演艺事业之外的部分交给他,不会的话我也教他,我愿意把我所知道的一切跟他分享,甚至一度认为他很可靠,现在想起来,我更多是责怪自己。”
“为什么?觉得自己很傻错信了人?”
“是我没有好好的引导他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这些年我给他做了很多错误示范,比如我总是在他面前无度挥霍又拼命赚钱,我也总是习惯性忽视他的存在,连他母亲生病需要帮助都只是用钱解决,还交由别人处理,结果处理的也不好,事情本不该如此。”
“听你这样说,你们的关系比我们想象的更亲密,我也能明白为什么他可以拿得出那么多让事态罗生门的证据,所以为什么他要选择这种自杀式袭击,你有想过么?”
“想过,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其实很意外,因为没有听到你的控诉和埋怨,你不恨他么?他做了错事,你却自我检讨。”
“祸兮福所伏,他带给我的后果,并不全是坏的,”乔青遥道平静地:“人也是这样,善恶同存造就的人性里,善也是恶,恶亦是善。”
女记者望着他:“是啊,人的这个爱恨聚散,是非黑白,哪这么容易说清,没有永远的对和永远的错,唯一界定清晰的只有生死。”
“谢谢你今天的回答,很有意思的一次谈话,其实你很好,只是应该笑一笑,”女记者合上手里的笔记本,摘掉眼镜,朝乔青遥笑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对你的人生还满意么?毕竟你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拥有巨额财富和俊美外表,你什么都有。”
乔青遥想了想:“我曾经以为拿最多的奖,卖最多的唱片,赚更多的钱就是成功,让人满足,可人生除了事业还有生活,除了物质还有感情,我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但对于失败的部分,我仍抱有憧憬,甚至会同跟追求事业的高度一样,我愿意为此赴汤蹈火,履险如夷。”
作者有话要说:
善也是恶,恶亦是善,如果这篇文写完,我能写出这个意思,那我就没白写这个故事,写不出来那就拉倒以后继续努力。
前世马上就要结束了,不要怕,我一直都觉得死是痛快,虐在细想,所以别想,笑一笑就完了
第74章
雨停了,湿衣滴水和如线眼泪却还没停。
左诗推开家门,没有换鞋,没有开灯,直接坐在沙发上,手边的角桌上就是电话座机,躺侧旁的电话本翻开了忘记合上。
微光和风从窗子里涌进,看来走之前又忘记关窗,窗帘被淋湿了,托着沉重的身体在风里扭浪。
乌云消散,银月半遮脸。
还不算太晚,吃过晚餐的家庭踩着水出来遛弯儿,小孩子在前头嬉笑跑闹,夫妻俩在后面微笑叮嘱。
厨房里的男人洗好最后一只碗,又切了一碟蜜瓜,仔细的插好牙签,端着递给临盆的孕妻,女人意犹未尽的啃着鸡爪,忽然眉头一皱,羊水哗啦。
满头银发的爷爷整装待发,又拉起沙发上看购物频道的奶奶,一起出门创树,老太太极不愿:“方圆十里地的树都让你撞的腰间盘突出,你就不能开发点新健身项目?”
梳妆镜前的女孩,别扭的刷睫毛膏,她歪着头煲电话粥,甜笑着表示一会见。
另一个城市,司机把电话交给警察,表示这是顾客落在车上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