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剑修不讲武德(173)
不,不会,他早已聋了,方才柳吟川对他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一定是幻觉。
可为什么会有人托起他的头颅,为什么会有滚烫的东西滴落在他的脸颊之上,为什么他会感觉到极尽的悲切和不舍?
他本是不惧死亡的,可此时却突然生出几分不愿归去的焦灼,他想要去抓住、去回握,去安慰......
都迟了。
师云琢,重来一次,你还会这么选择吗?
......
“——毫无疑问,会。”
千里之外的东海极深处,瑶泽洞府内,另一双雪亮的眼眸睁开了。
与此同时,万倾东海之上巨浪翻滚,席卷天穹,云层中如有苍龙盘踞,海天连接难以分次,如乾坤倒转!此等异像罕见至极,纵是隔了数十里,也能叫滨海的渔民们瞧见,一个个泊船收网,吓得直往家中跑。
霎时间数百道劫雷穿过重重深海,织成密集的可怕帘幕,直贯瑶泽洞府!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身上!
第125章
近半月, 东海之滨被迫提前进入了休渔期。
原因无他,只因半月前海上降下了一场盛大的雷暴,阴云密布十余日至今未散, 宛若随时会风雨欲来。
东海之滨的渔民们大多是世世代代居住于此, 他们常年出海,都是海上搏击风浪的好手, 面对寻常的旋风猛潮面不改色。
但这场雷暴,算是刷新了他们老一辈乃至小一辈人的世界观,众人一闲下来就在村子口搬着小马扎围成一团,心有余悸的议论纷纷。
“我活了八十多岁......从来没见过这样多的雷!”渔村里最年长的老者坐在小马扎上, 两个膝盖轻微的打着抖。
“像是块块家的窗帘子!”旁边的少年说:“一层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把远处的海都遮住啦!”
“感觉都凿进海底去了。”又有一壮年汉子捏着下巴回忆, 略有惊恐,“别是海底下有什么妖怪要出世了吧!”
“来的没有预兆......”老者捻着胡须, “但往往没有预兆, 就是凶兆本身!”
老者活的时间门最久, 阅历最多, 也最能叫人信服, 他的语调猛地下沉, 叫周围旁听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海底下......能有什么妖怪?”有人试探性的发问。
“是不是龙啊!还有人鱼什么的!”少年插嘴道:“我看话本里写过!会是很美很美的姑娘!”
“去去去,话本里的东西岂能相信?”妇人冲他挥手,“少看那些没有营养的东西,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多读点儿正经书!”
老者阖眸沉思着。
“根据我多年的经验来推断。”他幽幽道:“海底下的妖怪多半是——”
他卖了个关子, 众人皆被吊起了好奇心, 伸头过去聚精会神的聆听。
“——海猴子!”老者一拍大腿,斩钉截铁的说道。
四下静默。
片刻后,有人问:“什么是, 海猴子?”
“一种类似人形的怪物,长相丑陋,通体遍布坚硬的鳞片和白色毛发,力大无穷,会在特定的日子里破水而出,兴风作浪!”老者表情凝重道。
“阿娘,海猴子吃小孩嘛?”一个小女孩吮着手指,天真的抬头发问。
“吃!不光吃小孩儿!还会随机的托岸边的人下水溺死呢!”老者颤巍巍道:“若当真是海猴子,咱们可得注意了!近日若有人形白毛的家伙浑身湿淋淋的出现,大家要立刻全副武装——”
话音刚落,众人就见老者的目光凝在了一处,准确的说是他们所有人的身后。
躺在妇人怀里的小女孩第一个回头,她黑葡萄般的双眼眨巴了两下,深处一根白白嫩嫩的手指头指着对方脆生生道:“呀!海猴子!”
众人闻言大惊,齐刷刷回眸看去。
人形,白发,浑身湿透,却不是什么海猴子。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白发青年,穿着深色的窄袖袍,身姿挺括高大如玉山,但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浮上来。他眨了眨眼,浓密的眼睫还能坠下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衬的他的面孔愈发昳丽动人。
“什么海猴子?”
围坐传谣的众人顿时变得支支吾吾的,小女孩卖村友倒是卖的积极:“喔!法爷爷说的!你是吃小孩儿的海猴子!”
老者:“......我可没这么说!”
青年没有生气,只笑着耸了耸肩,拱手道:“打扰,方才远远听闻有婴孩啼哭,请问贵村是有婴儿降生吗?”
他的嗓音温润斯文,叫人闻之心喜,众人一时都有些不好意思,争先恐后道:“有有有!”
“是卜家大嫂!”
“刚生的,是个胖溜溜的男娃呢!”
青年道:“喔,赶早不如赶巧,我前去道一声贺,沾沾喜气。”
他信步走了,背影意气风发,村民们面面相觑,半晌有人窃窃私语道:
“哪有这么俊的海猴子啊?”
“就是,你说他是神仙我都信!”
“我若早生几年,方才就上去问他姓名和生辰八字儿了,这不得把他留咱们村里当上门女婿啊!”
“喂喂喂......”老者的面上有些挂不住,指指点点道:“你们这群人,没听说过妖怪也会化形吗!尤其喜欢变成俊男美女,专骗你们这些肤浅的年轻人!”他捻须叹道:“咱们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什么时候能出海呀!不然靠什么吃饭哟,都要饿死了!”
他还没有感叹完,忽听少年欢呼雀跃道:“呀!太阳出来啦!!”
众人一愣,顺势朝着海平线的方向看去,东海之上一片蔚蓝剔透,金光倾泻,云蒸霞蔚,宛若夜去朝来。
“他来了,太阳就出来了。”有人下意识的回首去寻找那青年的影子,“别真是神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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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云琢一路穿过渔村。
他从元婴渡洞虚境时,经历的雷劫不过几十道,且当时在山间门,雷电落下来时还被山体遮掩了部分,他从来没有想过,飞升大乘的雷劫会这么厉害!
从云层落下,穿透深海,直抵深处的瑶泽洞府,然后,击中他。
海水非但没有减弱这些劫雷的威势,反倒因为某些传导作用增添了其威力,还每一道来的都是那么精准!毫不夸张的说,他险些没能撑过来。
彼时裂魂的分/身消亡,这具分/身是有完整实体和意识的,是他肉身精血的一部分,也是他分光化形之术练到一定境界之后的成果,在决定分出这个实体之前卜算子就曾告诫过他,分/身即便死亡也不可能再融回他的本体,无论是修为还是身体本身,于他而言都是重创,无疑要承受非人的痛苦,他甚至无法保证分/身死亡后,本体一定会苏醒过来。
所以这是一场赌博,搏命的赌博。
师云琢却赌了,赌的毫不犹豫,干脆利落。
卜算子觉得他有点儿疯,像一只被逼到角落里的困兽,除了发这一场疯,别无他选。
“我想我不该带你擅自窥探将来。”他摇着头说:“不然你的悲剧就是我一手造成的。”
“与你无关。”师云琢说。
“你究竟看见了什么?”卜算子问。
师云琢沉默。
他想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这里的许多人都做过梦,他们在梦里以不同的视角与立场,涉足了同一个悲剧。
那就是秦云盏的死亡。
以秦云盏的死亡为中心,悲剧无限放射,最终,也成了每一个人的悲剧。
故而梦醒之后,他们都不同程度的开始了自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力挽狂澜,阻止梦境成为现实。
师云琢想的比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多。
在他看来,梦醒之后遇到的秦云盏,虽然没有开诚布公,但也确实与梦中的那个破碎少年有所不同,他便时常会想,应是人人都会做梦的,他们能通过梦境看到未来的一些可能性,但未来有先后,预见有长短,那他就不得不考虑到另一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