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剑修不讲武德(109)
鹤童子一直觉得柳乘风要么是个傻子,要么是个狠人,此前,他一直偏向于前者。
但今日,他发现自己错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柳乘风轻飘飘说:“君子一言九鼎,驷马难追,你若是遵守诺言,我自当认你为亲朋,但你若背叛我,鹤童子,我会将你当初以蔺少梧之名编造信笺告发裘难的事情抖出去,抖到祁红药面前,你害的蔺少梧与裘难双双赴死,悬镜门上下遭此大难,以祁红药嫉恶如仇的性子,应该不会放过你吧!”
他每说一个字,鹤童子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渐渐的,浑身上下抖如筛糠。
“少宗主冤枉啊!”他昂首切切道,“这些事都是宗主——”
“什么?”柳乘风道:“你想说这些事都是我爹指使你去做的?”
他假装没有看见鹤童子的拼命点头,嗤笑了一声道:“我爹是君子,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他顿了顿,没有给鹤童子声辩的机会,摇头啧啧道:“你用你的翅膀去想也能猜到,这件事若是真的被拱出去,他绝不可能因为要保你而牺牲他自己!”
鹤童子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他本就生了一张少年老成的脸,此刻双目周围细纹密布,表情扭曲到有几分诡异。
“你啊......不过是一只没修成正果的鸟精。”柳乘风故作叹惋道:“在这权力倾轧之中,要保全自身太难了,但俗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
“少宗主!”鹤童子不敢再让他多说下去了,膝行上前一把抱住了柳乘风的大腿,“我听你的,从现在开始,我供你驱使,你说一我不做二!若有违此誓言,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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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云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箫下隐居的。
他失魂落魄,胸口坠胀酸涩的厉害,连呼吸一口都觉得沉重不堪。
他从传送点出,还没走到湘妃林,就发现师云琢、凤襄还有石鸢三人并肩立在那儿,石鸢手里还举着两朵精美的纸剪的大红花,那叫一个喜庆,她垫着脚,翘首以盼道:“云盏怎么还不回来呀!他再不回来我这背的贺词都要忘啦!”
“快了吧快了吧。”凤襄摇着扇子怡然道:“那小子新得了剑,指不定怎么乐了,肯定走三步就停下来抱着剑一顿猛亲,我都能想象到那个画面——脚程能快就有鬼了。”
“不会吧?”石鸢上翻眼睛跟着脑补了一阵,恶寒道,“怎么感觉有点二呢。”
“你不懂,剑修面对剑都这样,是吧云琢!”凤襄用胳膊肘拱师云琢。
他拱了个空,差点儿没趔趄,师云琢直接无声无息的往旁边闪开了几尺,面无表情,但中间那段儿距离足以见得嫌弃之情。
“云琢哥好像有几分暴躁哦!”石鸢心细如发道。
“你看出来啦?”凤襄把扇子摇到起风,“这师弟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怕是在猫抓心呢。”
正说着,师云琢忽然毫无征兆的迈步出去了,凤襄与石鸢紧随其后,果不其然,他们堵到了一个埋头疾走的秦云盏。
“嘿!”凤襄收了扇子指指点点道道:“你小子怎么到家了招呼也不打一声,是没看见我们三人么!”
“你的剑呢云盏?让我看看你的剑?”石鸢一边转着红花花一边垫着脚东张西望。
秦云盏没吭声。
他低着头,马尾从鬓边垂落,刘海微乱,遮住了大半的面容。
“我的剑......在......”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点儿粗嘎的没能集结起来的干巴笑意,“在路上.......”
他没能把这段幌子编完,因为师云琢出言打断了他。
“秦云盏。”男人的声音平静,醇厚,无悲无喜。
明明只喊了他的名讳,其情绪却像是江河入海,能容纳山川。
秦云盏须臾间就绷不住了。
他一把抓过了师云琢的手臂,拉着人一头扎进了茂密幽深的湘妃林当中。他头也不回的跑,像是在竭力的宣泄身体里积攒的痛苦和委屈,也不知跑了多久,手臂处被反向拉扯,是师云琢的力量,不容置喙。秦云盏被拉的一个回旋踉跄,猛地跌进师云琢怀里,脑门重重的磕在他师兄的结实温暖的胸口。
这短暂却亲密的接触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他心房处封锁的铁门,炙热如熔浆一样的情绪喷薄而出,这一刻,秦云盏什么也不想顾及了,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撑坏了的容器,裂纹弥补,他痛的想要自毁,甚至想要拉着一个人与他一同坠落。
那个人会是谁呢?那个人只能是师云琢。
在他的潜意识里,师云琢是那个能兜住他所有一切的不堪的人,师云琢是他的避风港,是他的温柔乡。
少年挤出一声哀鸣,像是一只落了单的小兽。
“对不起!!!我对不起师尊!!!”
他猛地张开手臂,死死地环住了师云琢的腰,像是要让自己和师云琢融为一体一般,紧紧的抱着男人的身体,将脸埋入对方的胸口,歇斯底里的哭嚎着。
“我在万兵库里无所事事!!!没有剑看得上我......我也什么也没有拿到!!!我空手而回!!!宋鲤说从来没有人会空手而回的!!!”
“我辜负了师尊!!!我让他白白受那么重的伤!!!我没有用......我没有用啊师兄!!!”
师云琢只觉得秦云盏全身都在痉挛,温润的液体迅速浸湿了胸前的衣襟。秦云盏的哭声带着轰然震动,顺着他的胸腔一路蔓延到他的心房处,那情绪真切、悍然,让他的心一阵阵的为之抽痛。
他忍不住垂首,按住了秦云盏的后脑勺。
如果可以,他想要将这个清瘦的少年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这样,在所有的灾厄到来之前,他都能以自己的胸膛挡掉风雨。
那秦云盏就不会感到这么害怕了。
男人的掌心宽大,温热,带着些薄茧,并不算柔软,但在贴上来的时候,秦云盏感觉心口一麻,竟有一种游船归港的错觉。
师云琢彻底搂住了他,五指轻柔的笼着他的头发。
属于师云琢的气息萦绕在四周,仿佛一切都在这一刻尘埃落定了。
秦云盏的身体颤了颤,肢体松弛了几分,换来的却是师云琢将他按的更紧。
“你忘了吗?我和师尊的剑都不是来自万兵库。”师云琢淡淡道:“你若是真能从万兵库拿到剑,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吧?”
他说这话时,字里行间都是那熟悉的挖苦嘲讽之意,但手心却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秦云盏的后脑勺,温柔的不像话。
秦云盏一时呆住,他蓦地后撤身体,仰起脸来看师云琢的脸,泪眼婆娑,他看不清楚他师兄的五官,只依稀觉得对方像是在笑。
而后他就挨了一记爆栗在脑门上。
“还偷听师兄和师尊说话,该打。”师云琢道。
秦云盏腾出一只手来捂脑门,连连吸气道:“我我我——”
“你什么?”师云琢故作严肃道:“你既然偷听了,那想必也知道,师尊死要面子活受罪,在他看来,自己的形象可以是穷可以是丑可以不太聪明,但绝对不能是不够强。”
“啊?”秦云盏喃喃道:“还真是一生要强的死剑修啊......”
“你在我这里哭也便罢了,若是到他跟前去哭,他可能会怄掉半条命吧。”师云琢温声道:“所以想哭就在师兄这里哭个够。”
秦云盏的嘴巴抖了抖。
“那师兄......你不可以告诉别人。”他咬着唇角紧憋着:注视着师云琢温润的双眼,“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第一次要哭。”
“嗯。”师云琢柔声应着,忽而捧住他的脸颊,以拇指轻轻的抚过他潮湿泛红的眼角,一字一句道:“往后,不哭给旁人看,只哭给师兄一个人看。”
少年微弱的点了两下头,而后放弃了似的,又狠狠的一头将自己埋进了男人的胸口。
师云琢彻底笑出了声,就这么抱着他,任凭他闷声呜咽抽搭,时不时拍着他的背以作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