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221)
他话音方落,抬臂招来了将天穹遮掩的魔气,那魔气好似漏斗一般自天上朝他旋去,那一缕缕魔气凝成了数百只颀长黝黑的手。
长应所用的江河湖俱是来自凡间,而这覆了遍天的魔气却是从上而来!
那些错乱的长手兜头扑面抓来,长应悬在此间,竟好似被玩弄于股掌一般。
长应蓦地化作龙身,四爪似要撕破苍穹,蓦地将袭来的魔气抓碎。她长尾一甩,朝那悬在屏障中的魔砸去。
龙吟声骤响,这直贯苍穹的水柱皆化成利箭。
万箭齐发,从这些魔气凝成的巨手穿过,刺得那屏障水光迸溅。
可惜,这魔物有界外之力傍身,以此所竖的屏障也变得坚不可摧。
观辰见玄龙被魔气团团围住,一身鳞片被那长臂抠刮着,刚要笑的时候,忽然惊愕地垂下眼。
他的半只手不知怎的竟然僵了,明明面上看起来未覆玄冰,却好像被冻住了一般。
玄龙吐出龙息,将这从天穹上猛抓而下的巨掌全数冻成冰。
人间天穹陡然莹白一片,好似漫天大雪欲下。
然而这不是雪,而是冰,这天上……结了大片的冰。
玄龙腾身而起,龙吟如雷贯耳,数道天雷自九天落下,嘭一声将这遍覆凡间的寒冰全数击碎,被困在其中的魔气也随其裂作齑粉。
这魔气一散,天光大亮,雷霆如电蛇一般疾劈而下,好似漫天洒落的白箭。
凡间顿时被雷电劈出了数个深坑,一众魔物仰头嘶嚎。
悬在屏障中的观辰愕然屏息,他右臂已经完全抬不起来,五脏六腑也好似结了冰。
他耳朵一动,蓦地抬起左臂,从半空中撕出了一道魔门,猛地从里面拽出了一个魔物。
可不就是带着无不知去见了幽冥尊的魔将么!
观辰磨牙凿齿,问道:“幽冥尊为何未现身?”
“幽冥尊……”魔将一顿,“不愿出手……”
观辰顿时如遭五雷轰顶,魂惊魄惕地道:“你未将无不知带去见他么?他当真是当惯了过街老鼠,连共分凡间这等事也不敢想么!”
魔将捂着肩头,肩边分明少了一条手臂,他寒声道:“他削去了我一只手,说不愿蹚这浑水。”
观辰眼一抬,只见玄龙奔近,猛地将这魔将推出了屏障,哑声道:“这是浑水?”
“他竟将这当作浑水!”
魔将冷不丁被推出了屏障,双目陡然瞪直,被一道龙气拦腰劈成了两段,那被他握在手中的妖玺倒是飞了出去,被龙气一卷,便被纳入了玄龙腹中。
那妖玺离了魔物,十万妖兵顿时止步,身上束缚骤去,反手朝这数不胜数的魔兵挥动兵刃。
长应龙身盘曲着,她一双金眸煞气沉沉,好似蕴藏着无尽的怒火。
天穹上炎日又被遮蔽,这一回却不是魔气,而是黑云。
玄龙大怒,故而墨云蔽日,雷声轰隆,暴雨将至。
长应灵海神力几乎竭尽,她朝观辰望去,淡声道:“你为何不抬起手来。”
观辰怒目而视,他不是不愿抬手,而是抬不得!
他垂下眼,总觉得自己满腹皆是寒气,堪堪能将手臂抬起丁点,只见手掌上那先前被冰刃削破的地方,伤口里竟惨白一片。
并非化脓,而是血肉里结了冰!
那龙息钻进了他的血肉里,顺着他的经脉朝五脏六腑蔓延。
观辰愣住了,欲将这龙息化开,然而那寒意已经沿着脖颈漫进了他的灵台。
他倒呵了一口寒气,猛地抬起尚能动弹的左臂,将那分散在众魔兵身上的界外之力给攫了过来。
那一瞬,界外之力自众魔兵灵海中腾起,化作了数以万计的幽蓝缎带,朝悬在半空中的那只魔飘去。
观辰双臂一抬,这幽蓝灵力皆汇入他身,他绷紧了脖颈,额头上青筋冒起,连忙运转灵气化去这寒气。
长应龙身一动,驱动九天之雷,道道红雷似贲张的血脉朝她劈头盖下。
一时间,玄龙身上红光熠熠,好似通体染血,她张开巨口,那锐利的龙齿一瞬便将观辰身前的屏障咬破了。
观辰动弹不得,浑身俱已僵硬,他的神魂也被寒意侵入,还差上一些才能将其化开。
然而龙齿已然逼近,他的脖颈咯一声被咬断了,一个头颅猛地被甩下凡间,而那缺了头的身躯也跌了下去。
“塔……”玄龙口吐人言。
众魔兵失了界外神力,芝英仙连忙施术托起了镇魔塔。
宝塔悬至半空,陡然涨大了数百尺,近乎要将整个凡间皆笼于其下。
塔上神光闪烁,在涨大之后,那密密麻麻的佛文才得以被看清,数以亿计的字覆于其上,每一个皆蕴藏着无上佛力。
然而芝英仙力竭,饶是这一众仙神跟着她一齐释出灵力,也没能将其打开。
玄龙跌下了凡间,砸得四处尘烟骤起,本就罅隙遍布的凡间又添疮痍,地面为之剧颤,轰隆声惊动九天。
暗处,那许久未现身的骆清正被惊客心只手按住。
惊客心看着玄龙自半空跌落,也未凌身去救,那是仙家的事,与她无关。
骆清面色肃冷,周身魔气却收敛着,好似未开锋的剑。
惊客心将他按牢了,柔声讥讽道:“若想活命就莫要瞎出头,你仔细想想,这数百年你当真是一心一意想为魔域出力么?”
骆清未说话,眸光沉沉地盯着远处。
惊客心又道:“你不过是当狗当久了,惯于被人使唤,且心底对那小皇帝的执念和埋怨未消,故而才骗自己想寻一人效愚。”
骆清后背寒凉一片,见那古魔的头颅被甩了下来,心底竟波澜不惊,好似连一丝怒意也没有。
这感觉与他生前效忠王朝时截然不同,这……不是他要的。
惊客心笑了,“你看你,成魔数百年了,还不通透。”
“若是活得通透,那我……”骆清一顿,又道:“也不该入魔。”
天穹上悬着的镇魔塔还未敞开门,惊客心见状说道:“走,躲远一些,这镇魔塔的威力我见识过,此塔一看就比百年前更要厉害,惹不起。”
塔身金光茫茫,凡间四处皆被照亮,魔气已被驱散,那些魔物四处遁逃。
御塔的芝英仙松开紧咬的牙关,“不行,还是不行!”
缥缈仙眼睁睁看着长应坠落,“神尊——”
一众散仙愕然,心道难不成就这样让这些魔物潜逃吗?
九天上忽地劈下一道红芒,那翎羽焦黑的凰鸟啼唳着俯身而下。
朱凰身上又燃起了凤凰火,虽说她遍体鳞伤,可身上威压却不输玄龙,那四翼一收,蓦然落在了镇魔塔上。
塔尖上,朱凰牢牢站着,那纤长的尾羽微微曳动,身上好似也沾染了这宝塔的灿金神光。
朱凰非神非魔,好似站在正邪之间,一双丹红的眼往下垂视着,犹在审视人间。
芝英仙愣住了,痴痴地看着那站在塔尖的朱凰,竟热泪盈眶,一时间又很怕……
很怕朱凰与九天背道而行。
“是她……”缥缈仙也怔了神,蓦地屏息。
只见朱凰仰头啼唳,那叫声穿破云霄,蓦地将四翼一展。
翎羽上那虚弱的凤凰火陡然燎高数丈,那灼灼火光将她身上焦黑的翎羽给淹没了,好似她浑身翎羽依旧通红似血。
那一刻,塔下八面门咚地敞开,那声响如悬钟被狂撞。
芝英仙面露喜意,哑声道:“她果真会来。”
不敢说是为九天,但……她当真来了。
塔门打开的一瞬,暴风劲吹,一众魔物皆被化作魔烟,随着这呼啸的烈风朝塔中旋去。
就连那些隐在龙脉下的魔门,也化作灰烟被吸入其中,被困在魔烟里的凡人魂魄终于得以解脱,好似失了忆般四处游走着。
魔烟化作了不计其数的墨线,被牵至了塔下,受神光一照,金光凝成符文,印刻在那缕缕魔烟上,让他们无处遁逃。
凡间净是魔物的哭嚎,不过片刻,那哭喊声便全被纳入了镇魔塔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