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在等我们分手(78)
苏瑜拽着董朔夜,风驰电掣地赶往傅落银住的地方。
苏瑜敲门,里边传来傅落银的声音:“密码我生日。”
那声音很哑,听起来很疲惫。
苏瑜嘀咕:“知道你生日是几号,可是你是哪一年出生的来着?”他在这边说着,董朔夜就越过他的肩膀,伸手摁了一串数字,大门“啪”地一下打开了。
一进门,苏瑜被满屋子的烟味吓了一跳。
薄荷烟,味道不难闻,也不会像一般的烟草那样在身上留下抹不掉的气息,但是吸一口只觉得从口鼻冰凉到肺,很冷很凉。
傅落银坐在沙发上,湿透的衣服半干,现在还是润润的带着褶皱,他半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凑近了,声音听起来更哑了:“林水程人呢?”
他查过了,林水程关闭了对他的定位开启。
他如果想知道林水程在哪儿,有大把方法可以立刻知道,但是傅落银不想这么做。
先是什么都不说提分手,再是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搬了家,就算是因为吃夏燃的醋,这件事已经严重触及了他的底线——尽管他都没有认识到这种愤怒的来源是什么。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林水程居然敢抛下他!
谁给他的胆子!
是个人都能看出现在他身上的戾气,苏瑜乖巧坐在沙发上,吓得瑟瑟发抖。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给傅落银递出一个信封,“负二,嫂,嫂,嫂子给你的……”
董朔夜在另一边沙发上坐下了,苏瑜疯狂渴求地看着他,希望董朔夜能够为兄弟两肋插刀,过来当个人肉沙包什么的,不过董朔夜没有动,这人完全作壁上观,看好戏似的抱起了手肘,还翘了个二郎腿。
傅落银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接过信封后打开,看见里面是一张黑卡,还有另一张普通的银行卡。
他只觉得胃又疼了起来。
他回来后一直没吃饭,冰箱清理得很干净,只剩下那些没有处理过的新鲜蔬果。
林水程居然连张纸条都没给他写!
“这是什么?”傅落银看向苏瑜。
苏瑜快哭了:“嫂子还你的钱和分,分,分手费……”
傅落银的脸色已经不能单单用“难看”两个字形容了,他气得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星城联盟的银行卡,每一张都可以直接和ID卡关联起来,这张卡本来是空卡,林水程把它的持有人改成了傅落银,随后往上面按批次增加了一百二十多笔费用,每一笔费用后面都写了详细备注,说明了是还他的哪部分钱,精确到年月日时收款方订单号。
比如“10.17牛肉火锅星城联盟大学美食城费用”“11.03首长猫爬架费用”……等等,事无巨细,每一笔林水程都算了进去。傅落银买的猫玩具首长压根儿没怎么用,林水程也没带走,但是这笔钱他依然记下来还给他了。
最后一笔的说明很简单,备注就是“分手补偿费用”。
被包养的替身小情人分手了,且单方面退回了包养期间所有的费用,甚至还给了分手费——
傅落银活了二十五年,头一次遇到这种奇耻大辱!
他气得说话都在发抖:“林水程……你狠,你行。”
他知道林水程这样性格的人赌气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是他不知道林水程赌气的后果会是这样:他快气疯了。
*
林水程在新的出租屋里睡了一整天。
他提前给首长开好了罐头,装满了猫粮。
首长这只小猫咪很有自控力,不会像橘猫那样只要碗里还有吃的,就会一直吃下去,它一向都是点到即止,所以也不用担心它吃太撑。
吃饱之后,它也不干别的什么。到了新的环境里,首长离不开林水程,它跳上床,窝在林水程身边,安静地蜷缩成一个小团。也不睡觉,就瞅着他,乖乖地用一只爪子扒拉着他的手臂,像一个毛茸茸的小守护神。
外边凌晨时就开始下雨,冷气嗖嗖的。房里的空调没有来得及修,开了好半天,热气和水滴答滴答往下滴落,簌簌作响,将房间里闷得暖热又潮湿。
林水程几次醒来,一眼看见的就是卧室的窗。卧室里没有窗帘,外面正对着寂寥无人的林荫道,中间只有草坪隔断。星大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安静过,仿佛某种老旧的末日电影,天昏地暗之中,人类的踪影完全消失,只剩下他和一只猫的呼吸声。
一伸手出去,暖气就消散了。
林水程觉得头疼,睡了一会儿后起来,觉得或许是空调太热,于是关掉了。;冷气慢慢涌上来,他在接踵而来的深眠中做了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梦,几小时甚至几分钟醒一次,多数都是被记不清的噩梦惊醒的。他完全想不起来梦里的一切,但是只有那种辐射全身的心悸记忆犹新。
他最近开始出现一定程度的睡眠障碍,和以前一样,身体极度疲惫,而精神却高度紧绷,睡着后比不睡要更累,浑身上下的皮肉骨骼仿佛都被泡沫填满,虚浮无力地附着在这一副躯体上。
他不知道这种状态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是见过那位红色线人之后,又似乎是和韩荒吃过饭之后。之前他没有意识到,直到从傅落银那里搬出来之后,这种状态才开始被他自己察觉。
在数不清又是第几次醒来后,林水程睁开眼,看了看手机。
零星的几条信息,群里的全体通知,一些好友添加申请,几个女孩或者男孩的表白。
审稿系统没有给他分配新的稿子,他目前只有杜清吴教授的那一篇论文还没有审完,离反馈日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傅落银除了上次的说要和他当面谈谈以外,也没有再给他任何新的信息。
林水程看着短信页面里傅落银的头像,剑眉星目,英俊好看,这次他伸出手指,拖动短信横条删除了对话框。
手机光亮得刺眼。林水程逐条看下去,删掉了运营商的广告和一些以前合作过的甲方的邀约请求。
还有杨之为的一条信息:“听闻星城量子分析系出了点事,你情况如何?我这边化学的大门将永远为你敞开。”
林水程打起精神回复了消息:“谢谢老师,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先把硕士读完,提前毕业,最近的话可能状态需要一些调整。”
他现在就算是退学重考化学也要将近一年的时间,不如多花半年把量子分析系的硕士学位提前拿到手。化学,尤其是杨之为近年来带领的生物化学和物理化学,和量子分析是有交叉点的,包括质谱分析、规律演算等内容。
量子计算机短时间关停,背后损失最大的是联盟,联盟一定会快速修复好仪器。复课也是迟早的事。
这段时间,是也只能是他过去与未来生活的一段平缓的过渡期。
只是林水程看不见这段过渡期的终点。
“那么你最近在干什么?休息好了也可以过来当实验室助理,就像以前一样。”杨之为回复他。
林水程:“谢谢老师,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的人生好像一下子就空了下来,因为他终于在那堵透明的墙前停下了脚步。
林水程发了一会儿呆后,终于动了动,勉强从床上坐起身。
首长从趴着变成蹲姿,绿幽幽的眼睛望着他,尾巴甩了甩。
林水程摸了摸首长的头。
他下床,把昨天的剩饭剩菜倒腾去了锅里,就着冷米饭炒出了一碗饭来。很香,林水程也能感受到胃里很空,但是他失去了食欲,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他再度发起呆来,看着眼前的饭碗从冒着腾腾热气变成彻底凉掉,这才回过神,又去厨房把这碗饭倒掉了。
他打开手机,漫无目的地刷了会儿新闻,没什么可看,他连半点关键词都没记住,短信页面和其他平台页面刷了又刷,也没有其他要处理的消息。其他学生听课如同放假,欣喜若狂,他却每个假期都不知道去哪里,尤其是过年的时候。
林水程最终打开APP,给自己订了一张今天下午飞去他出生的那个小城镇的机票,就在一个小时之后。
他想回去看看林望,去他坟前上一上香。
曾经他在那里对着故去的人起誓,他会替自己,替他失去的人们向生活讨回他们本来拥有的一切,那时他高三毕业,几乎失去一切,满身少年意气不减。
如今他或许终于可以与生活和解,买一瓶小酒,在墓前举杯,像个疲惫的成年人那样,和老去的父亲说说话。
林水程背了一个书包,装着一天的日用品和换洗衣物去了机场大厅。
他们的小城现在已经有些破落了,星城几个繁华的分部缺少优秀人才,学生们都一窝蜂地往外冲。小城里长期没有外来人口和新鲜劳动力,发展也就趋于平缓甚至后退。
林家原本的房子是租用的,后来老房东去世,房东儿子看剩下的房子和小院子地段冷情,转手卖也卖不了什么好价钱,干脆以一个非常低的价格卖给了他们。
自从林等出事和林望去世以后,林水程再也没回过那里。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过年时他宁愿呆在江南分部空空如也的大街上游荡,也不想回那个他呆了十多年的家。
林水程抱着书包,等待着登机提示。
大雨仍在下着,他的折叠伞收起来,虽然已经用力甩干过了,但是水珠依然在不断往下滴落。候机厅里弥漫着一股雨水湿淋淋的味道,人们走来走去,会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广播里响起优雅和美的女声:“尊敬的各位旅客,您好,由于南方部分地区降水,部分航班可能取消,请留意看板上的飞行状态通知,如有特殊情况,您可以在值机台或飞行APP上办理退款手续,对您造成的不便深表歉意。”
大厅里所有人都抬头望看板,林水程也抬起了头。
就在他的视线投出去的那一刹那,电子屏幕上的顺序状态发生了改变——一个小时内飞往星城总区南方市镇的六十多趟航班中,只有一条的航班状态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