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在等我们分手(117)
看林水程思考时很有意思,傅落银看他盯着电脑暂停的数据图和面前的白纸就知道了,他恐怕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他想事时有个习惯性的动作,就是把嘴抿起来,手指总是会有意无意地转笔。
那是校园里很多男生都会的小把戏,修长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笔在指尖转动起来时总透着一种漫不经心,有一种不自知的吸引力。
傅落银低声问:“怎么了?”
林水程给他指了指电脑屏幕上的模型:“你看这个,这个是标准蝴蝶效应模型。”
傅落银说:“嗯。”
林水程换了一个页面,把他做出来的模型给他看——以火炬惨案为例,林水程最终做出来的模型和标准蝴蝶效应模型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个是我的。”
傅落银问:“问题出在哪儿呢?”
林水程说:“数据,我没有更多的数据。可以量化的数据,像当天的气温,风速,车流情况……这些弄起来虽然麻烦一点,但是至少是可以得到的。但是还有更多的东西,比如人们的思考结果,人的行动,国家政策……要还原一个真实发生的场景,就要回到过去,详细到一只蚂蚁的出动都要纪录——因为再小的环节都有可能成为蝴蝶效应的一环,这些是不能忽视,却没办法投射到计算机建模上的事情。相比真实情况,我尽最大努力也只能还原出40%左右的情况。还有许多事是并行的,它们可能互为因果,也可能只是作为噪点干扰存在,这也是演算时遇到的一个困难。真实的情况中,是大蝴蝶风暴里有无数只小蝴蝶。”
傅落银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这和你们做危检时的气象活动还是不太一样,气象学有个明确的起始状态,但是蝴蝶效应没有——你没办法找到起始状态,也没办法把所有的信息录入进去,除非你能完全模拟出宇宙诞生之初的奇点数据。但那未免也绕了太大的圈子。”
林水程点了点头:“所以我要去警务处,要大量的真实案例和数据反馈,就算只能在原来的基础上多还原1%,那么也是一个进展。量子计算机受时代所限无法完成蝴蝶效应的预测,但我想找一找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地震系统也是混沌系统之一,但是后面人们通过大量的数据分析找到了它的某种规律,就像古登堡克里特法则,地震级别和其发生频率呈现幂律分布关系,而近年来的地壳能量测量升级,也让预测成了可能;就像现在的天气预报也越来越精准了一样。在大自然和宇宙规律面前,人类总还是会有办法来趋利避害,不管这种办法多么笨拙。”
傅落银问:“确定量子计算机没用吗?”
林水程点了点头:“我确定——这是你让我确定的。”
世间没有真正的神,现有技术下他找不到的解,RANDOM也不可能找到。
傅落银受宠若惊。
他想了想:“要查阅联盟国家资料库里的信息数据,至少B级权限吧,你如果向警务处提出研究申请,他们通过了之后会给你这个权限的。”
林水程又点了点头:“我问过苏瑜了,是这么打算的。”
“那我能帮你什么呢?”傅落银问他。
林水程被他问得愣了愣,随后他想了想:“我想在家里做一个全息投影沙盘,电脑上的模拟效果很难直观地看出来,做成沙盘会方便一些。”
林水程瞅了瞅傅落银:“做出来的话,大概有半个客厅那么大。可能……会没有太多空间放东西。”
傅落银失笑:“那有什么,你做你的就是了,不过别让首长和小灰乱跳乱爬就行。”
他自动给小灰猫取了个名字,叫“小灰”。
不过对于这个称呼,小灰猫从来没有回应过他。傅落银怀疑过林水程养的这只二猫是个小智障猫,但是这只猫却又在别的地方表现得非常聪明,他只能解释为这猫比较有性格。
林水程的面试在元旦,三个岗位三场面试,面完下来,天已经黑尽了。
傅落银白天回家吃了顿午饭,算是年初陪父母过了一个节。
下午他开车去警务处接林水程,带他吃饭,顺便问了问林水程的面试情况。
林水程只说不知道。
傅落银比他还急,提早就跟董朔夜打了招呼,要他帮忙关注一下录用情况。董朔夜哭笑不得:“负二,负二哥,你都发话了,我们这边的人还敢拦嫂子吗?初试750分的人要是警务处没要,以后传出去我们还怎么招人?”
傅落银这才勉强放下了心来。
等待聘书的时候,傅落银和林水程订购了大型沙盘全息投影材料,塞满了林水程的小出租屋。
这个沙盘比林水程当初说的还要大很多,全部放下之后,客厅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傅落银笑着说:“以后买房子得做几个实验室,像我们星大外头那个房子的工作间都小了。”
他就是这么自然地跟他讨论着以后的事,如同他们是每一对平凡的情侣一样。
林水程垂下眼笑笑,没说话。
傅落银拿着热水过来叮嘱他吃药,今天林水程的任务是黄色的小药片。
“小绿吃完了,按照医生说的可以先试试停药,这个阶段过去了,不需再补充这个,呃——维生素B。”傅落银说,“剩下的就是小黄了,这个是叶黄素,你只用吃这个。但是如果接下来感觉不舒服,我们还是继续吃小绿,好不好?”
林水程说:“好。”
傅落银不说,他也不说,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在傅落银注视下吃了药,随后看着傅落银绕过沙盘材料去打卡。
“您好,吃药成功。”温馨的音乐响了起来。
傅落银回过头,正巧撞上林水程的视线,笑了笑:“其实我一开始听你还是要继续蝴蝶效应,还是挺担心的。”
林水程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个,但只是安静地捧着水杯,看着他。
傅落银说:“你这么爱钻牛角尖,钻这个蝴蝶问题,弄得自己要吃小绿和小黄,这下又是要进警务处了,我很担心。在你这里,它就是个单纯的学术问题,对不对?”
他认认真真地凝视着林水程,等着他的答案。
林水程过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傅落银还是看着他。
林水程移开视线。
首长蹭过来,看他手里的水杯还在冒热气,于是伸爪子搭在了他的膝盖上,往上面看了看。发现不是好吃的之后,它又跳走了。
“我……”林水程觉得自己提起这个话题时,依然有些吃力。
在药物作用下压制了那么多天的幻觉和绝望颓靡仿佛又有隐隐要喷发的趋势,但是他捏着水杯,尽力压了下去,但是他的手指依然出现了肉眼可见的颤抖。
傅落银走过来,伸手把他揽住了,拍打着他的脊背。
林水程调整了一下呼吸,低声说:“过去是心结,现在是学术,都有。我想正视它,所以我想解决它,我爸的事,我弟弟的事,还有……”
他没有再说下去。
傅落银揉着他的头发,温声说:“这样很好。”
“傅落银。”林水程低声说,“我大学时有过一个男朋友,感情很好。”
他感到傅落银放在他头顶的手突然僵住了。
“……我看过你的资料,没提这事。”傅落银连声音都僵硬了,陡然听见林水程谈起这件事,他甚至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
像是突然有什么东西直接撞进了他的大脑,爆开了,溅落的都是酸酸黏黏的汁液。
——林水程不是第一次谈恋爱?
这个认知差点直接掀翻傅落银,他无法形容此时此刻受到的震动。
他一直以为,林水程什么都跟他是第一次,自己是林水程第一个男人——这倒不是说傅落银有什么情节,他只是介意自己以为独一无二的宝贝,以前居然已经被人发现过、珍惜地捧起过了。
这种认知让他嫉妒得发狂。
他唯一意识到的、他应该做出的反应就是收敛自己的神情,保持着鼓励的姿态看着林水程,强撑着说:“没事,你说。我没事。”
“我和他恋爱的时候,别人不知道。后来他出意外去世了。”林水程这句话讲得也很吃力。“等……等之后,我的状态好一点之后,我们再来认真说一说这件事,可以吗?我的男朋友,还有你的,我觉得我们……”
“我知道,我知道。”傅落银发觉林水程抖得越来越厉害,这下他也没工夫去计较林水程的前男友了,他抱着林水程,轻轻安抚着他。
“那件事之后,我不能再听‘意外’这两个字,我也是为了他转的专业,为了他,也为了我爸爸和等等。”林水程说,“等以后我们再……”
“等以后,等以后,别说了。”傅落银轻轻地吻上他唇畔,用了点力气,甚至有几分凶狠的意思,“难受就别说了。”
“嗯。”林水程说。“下次再说。”
他慢慢平静了下来,回应着傅落银的怀抱,用牙齿轻轻啮咬着傅落银颈间的肌肤。这时候的他显得特别乖。
这个怀抱很紧,气氛慢慢地升温。
傅落银哑着声音说:“我想操你。”
林水程没有觉得他这个要求太过突然,只是依然温顺地靠在他怀里,“好。”
傅落银轻轻掐着他的下巴,努力压着自己的情绪,“我会很用力,你会很疼,你会被我弄哭。”
林水程瞅了瞅他,更乖了,还是回答:“好。”
傅落银直接把他打横抱起来,往房间里走去。
他是如此急不可耐地向林水程宣誓自己的主权,时至今日他意识到,林水程轻飘飘的一句话,依然能直接激起他心底所有的不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