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苹(6)
“臭小子!”另一个拦住他的小个子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仰着头逼视他,又朝自己的身后努了努嘴巴,说,“曲姐是我们安哥的,少动歪脑子。离她远一点儿!”
裴晏禹听罢觉得简直可笑。一方面他本就和曲胜寒只是朋友关系,另一方面,哪怕并非如此,他也不觉得曲胜寒会看上这个被他们称为“安哥”的人。他冷冷地瞥了这个小个子一眼,没吭声。
小个子一看,捏住他下巴的手立即钳住了裴晏禹的脖子。裴晏禹的后脑勺往墙上撞了一下,脖子上被施予的力度令他呼吸困难。
“放手。”他抓住那只钳制他的手,用力地甩开,大口呼吸。
小个子大概没想到他竟然敢反抗,瞪圆了眼睛。他正要对裴晏禹下手,安哥突然说:“喂,我还没说话。”
“安哥……”小个子一听,立即毕恭毕敬地退到一旁。
平头仍然压着裴晏禹的肩膀不让他动弹,裴晏禹也无意动弹,冷漠地看着走过来的安哥。
安哥冲他抬了抬下巴,说:“我是卫检的蒲安,你是谁?跟曲胜寒什么关系?”
裴晏禹听他居然还自报家门,倒是不再像刚才那样不屑了。他如实说:“裴晏禹,曲胜寒是我学姐。”
“你也是临床的?”蒲安问。
他赶着去上课,不耐烦地说:“不是。”
“不是你认什么亲?”小个子再度冲上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
裴晏禹最烦的就是他,见状立刻开始挣扎,先是撇开一直压住自己肩膀的平头,继而又甩开小个子的手。
蒲安见状面色一变,马上箭步上前揪住裴晏禹的衣领,虎视眈眈地威胁道:“以后离曲胜寒远一点,听到没有?”
裴晏禹万没想到好好的一个早晨要因为这几个莫名其妙的人而迟到,烦不胜烦地要挣开他的手,“神经病。”
“我看你是活腻了!”蒲安看他始终不服软,眼里冒出了火光,举起了拳头。
裴晏禹皱眉,陡然间胸腔里冒出一股邪火,在这个拳头抡下来以前,率先扬手一拳往蒲安的脸上打去。
走道里的吵闹声引起了路过的图书馆管理员的注意,两名执勤保安立即将已经起势要打起来的几个人隔开了。
充斥在裴晏禹脑子里的热血还没完全消退,他已经被带到了辅导员办公室。
此事还没有惊动系领导,那三个人被带到了卫检系辅导员的办公室,而裴晏禹则站在了杜唯秋的面前。
趁着同事离开,杜唯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只留他们二人。
他走到裴晏禹的面前,面色沉重地看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叹气道:“他们几个已经被记过警告了,多一步就会被开除。你跟他们较什么劲?”
裴晏禹的脸颊上有擦伤,表情一动便扯到伤处。他难以置信地回视杜唯秋,争辩道:“是他们莫名其妙,半路拦我。”
“那为什么动手?”杜唯秋质问道。
他提上一口气,迟迟不肯松开,半晌才说:“我正要去上课,难道半路被堵住,还应该跟他们聊天闲扯吗?”
杜唯秋的表情看起来仿佛是裴晏禹不可理喻,道:“我问你,是不是你先动手?”
裴晏禹不服气地说:“是我。难道我还要等被打残了……”
“为什么先动手?!”他不听裴晏禹的解释,只关注这个问题不放,“要是你肯做一点儿迂回,回头再跟老师报告,哪里会落得被人拎到我这里来的地步?为什么要动手?不会好好说话吗?”
杜唯秋根本不了解当时的状况,可裴晏禹心想他但凡稍微想一想,也不可能说这种话。
他急道:“我被三个人围堵,还有什么机会好好说话?是我被他们骚扰了,为什么错在我?你讲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蒲安的眼角被你打裂了,你如果是防卫还好说,问题是你先动的手。”杜唯秋急得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你还想不想要你的奖学金?如果被系领导知道了,你的档案还要不要清白?”
裴晏禹自己也受了伤,可杜唯秋从头到尾都没有关心过他,只是一味地指责他。“多大的事?”他冷哼了一声,一肚子的气。
“裴晏禹!”杜唯秋失望透顶,忍不住大声喊他的名字。
他听得浑身一颤,一时间满腔的怒气变成了委屈,红着眼睛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杜唯秋的面色瞬间灰白。他强忍着气,捂住发沉的额头,咬牙切齿地说:“你回去写检讨,明天交到我这里。明天跟我一起和他们几个碰面,双方互相道歉。”
“我不道歉!”裴晏禹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嚷道。
杜唯秋瞪圆了眼睛,牙齿因为生气而打颤。他强忍了良久,最后还是退了一步,字节从齿缝里挤出来:“回去写检讨。”
裴晏禹只觉得周身冰凉,胸腔却酸涩火热。他快步往门边走,开门以后甩上离开。
为这件事折腾了大半天,下午裴晏禹原本有卫生检验学的课,但那是和卫检的学生一起上的大课,他不确定是否会在上课时见到蒲安几个人,索性让室友帮自己代到了。
他终究还是要写一份检讨交给杜唯秋。
这是裴晏禹人生中第一次写检讨,他从前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写检讨,而且这份检讨竟然是交给杜唯秋。
他想起以前每一次和杜唯秋通信的情景,手中的笔始终在发抖。
写这份检讨花了裴晏禹一个下午的时间,里面的每一句话都是言不由衷。
最后,裴晏禹把好不容易写完的检讨看了一遍,还是气得将纸张揉成团,丢进了废纸篓里。
为了冷静下来,裴晏禹在晚饭以后,按时前往教室上干细胞与血液成分制备的课。他的脑子一直处在高热的状态,闪回的都是杜唯秋对他的责备。
杜唯秋以前绝不会这样。他绝对不会。
想到这里,裴晏禹再次拿出信纸给杜唯秋写信,诉说他们以前的回忆,希望能够让杜唯秋回忆起年少的过往。可他写着写着,又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杜唯秋现在是他的老师,这封信难道是为了法外寻情吗?
说到底,以杜唯秋的立场来看,他又有什么不对?对杜唯秋来说,裴晏禹就是一个在打架事件中最先动手的异端罢了。他不袒护裴晏禹,不意味着就会放过那几个人,作为老师,他只是需要双方都表态而已。
裴晏禹把写到一半的信撕掉,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用手机上网搜了一份检讨书的范本,中规中矩地抄写,又稍作修改,敷衍了事。
晚上又遇到裴晏禹值夜班,上完课,他无心再待在校园里。裴晏禹把写好的检讨书送到辅导员办公室,此时老师们已经下班,他把装在信封里的检讨书投进杜唯秋的邮箱内。
没有想到,裴晏禹才把车骑出学校大门,便远远地看见杜唯秋和黄容济从公交车站的方向走来。
见到杜唯秋的手里提着不少营养品,裴晏禹的心里咯噔了一声,猜想黄容济这是才从娘家回来,而杜唯秋去接她了。
为了不和他们遇上,裴晏禹改了方向,绕到了另一条道路上。
时值附近中学的学生们晚自习下课,不少学生从校园里鱼贯而出。裴晏禹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停下来,目光涣散地看着他们过马路,恍惚间想起自己和他们一般大的时候。
他上初中时,因为个子矮小瘦弱,说话轻声细语,总被班上其他男生笑话是假女生。裴晏禹那时看起来好欺负,放学路上曾被男同学堵过。
明明看起来没有钱,他仍然被他们勒索要钱。裴晏禹没钱可交,少不了被揍一顿,还手起来打不过他们,反而被越揍越狠,揍完还受要挟如果敢告诉老师和家长,非把他打死不可。
裴晏禹也有一腔不服输的骨气,觉得如果告诉老师,反而是自己弱气了。和那些小混混们僵持了那么几回,在某一次又被勒索要钱时,被路过的杜唯秋碰见了。
杜唯秋那时在高中部上课,就算看来不是孔武有力,但总比几个初中生强。他在他们争执的过程中,跟着裴晏禹一起出手揍了小混混们一顿,警告他们再敢欺负裴晏禹,有他们好受。
他是高中部的学生会会长,没少被学校的老师们关注,初中部的小混混们忌惮他,果真不敢再找裴晏禹的麻烦。从那以后他俩便一起上下学,也越来越熟悉。
偏偏是那时凭着一股意气为自己出头的杜唯秋,如今在他被欺负以后,要求他写检讨。思及此,裴晏禹脑袋一热,鼻腔也开始酸涩了。
第8章 深夜的秘密-6
他在来到便利店以前调整好情绪,和往常一样走进店内跟自己的同事打招呼。
麦则正在给几个打扮艳丽、衣着性感的女人结账,见到裴晏禹进门,惊讶地说:“来得这么早?”
此时离交接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难怪麦则会有此一说。裴晏禹耸肩,说:“没什么事,就先过来了。看天气预报,待会儿可能要下雨。”
“真的吗?”一个已经结账完毕的女人走到门边往外张望,鼻子嗅了嗅,说,“好像真的是,空气闻起来很湿。”
她说完便被自己的同伴开玩笑:“狗鼻子咧!”
“母狗。”另一个挂着大耳环的女人抿嘴笑道。
裴晏禹的心里虽然对这几个人有些好奇,可没有搭腔。他走到熟食柜前面帮池效辛整理货架,没过一会儿,那几个女人便嘻嘻哈哈地离开了。
麦则晃到池效辛的身边,跟着帮忙,议论说:“刚才那几个是做鸡的吧?”
闻言裴晏禹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看起来像呗!”池效辛往计生用品的货架上指了指,“一个个跟批发一样买了一堆,等一下还得补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