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后每天都在修罗场(106)
“你别说,我发现小不点儿和周叔你家的小甜甜眼睛长得还挺像的,都好看。”陈安亭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让周叔浑身起了冷汗,赶忙把水杯放下,站起来催促道:“少爷,我们该走了,林、林家少爷可能已经在机场等您了。”
陈安亭一听,“腾”地一下站起来,脚底像是抹了油,一边跑一边背对着林之下挥挥手:“小不点儿再见!”
林之下看了一眼周叔刚刚放在桌子上的水杯,里面的水还在因为震动荡出一圈圈的水纹。他突然笑出了声,用只能被自己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跟陈安亭道别:“再见。”
再,也,不,见。
第110章
从林家到机场的直线距离, 车程只需要半个小时, 走路最多三个钟头,哪怕是用爬的,或者说一步一叩首,顶破天也用不了一个月。
但陈安亭在这条路上,花费了十年, 也没走到终点去。
周叔是老司机了,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次再简单不过的、和平常一样的驾驶,说不定还能早点结束工作, 提前回去陪儿子玩。
发现不对的时候,是在第一次绿灯后,周叔双手握着方向盘, 脑子不知道为什么,渐渐的有些晕晕沉沉, 眼皮子也上下打架,身体内部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向他叫嚣:你很累、很困,想要睡觉。
睡吧, 睡吧。
眼皮合上的时间越来越长, 由零点几秒到一秒、两秒, 透过玻璃窗看到的路况全是模糊的, 甚至让周叔隐隐约约的有种整个世界都是朦朦胧胧、掩上了一层纱雾的感觉。
陈安亭坐在后面,他看不到周叔的表情,所以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还催促道:“叔, 你再开快点儿,我怕深时等急了。”
周叔反应迟钝下来,过了好几秒钟,他才慢慢地回复:“好。”
他脑子不甚清醒,也没低头看,一脚踩上踏板,却不是意料之中的加速,而是在十字路口来了个急刹车,正在左转弯的大货车司机始料不及,就这么直直的把那辆突然停下的小轿车直接撞飞,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圈才重重地落到地上。
陈安亭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紧紧抓住安全带,闭上眼睛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迫,但他的耳朵却把周围碰撞的轰隆声听得一清二楚。车身被抛飞旋转的这一小段时间里,陈安亭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跟着这车移位了,疼得他叫都叫不住,只能张着嘴徒劳的喘气。
失控的感觉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但又好像只有几秒种,尘埃落定的那一刹那,陈安亭像是被一把利剑刺穿了手臂,他的嘴角被挤出几丝淤血,无意识地呢喃着一个人的名字。
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他依旧在想着,让周叔把车开快点,再快点,不然,就要赶不上和深时一起的飞机了。
而机场里,林深时独自坐在候机厅里,他出脱于世的高冷气场使得那些被惊艳到的人都不敢靠近,纷纷往四周挪了位置,生怕打扰到这神仙似的人。
林深时现在的心情很不好,陈安亭那个家伙,明明在电话里说的是快到了,然而他已经在机场等了快一个小时,还是连人影都没见到。
果然还是不着调。
睫毛颤了颤,林深时很不高兴,但面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记得陈安亭的电话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嘟——嘟——”
“嘟———”
林深时越等,眼底的阴翳就越深。放在往常,还没等响第一声,陈安亭就已经拿起电话大声的说“hello”了。
可是这次…………
“对不起,您拔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busy now,please dail it again ter.”
和机械女音同时响起来的,还有机场地勤环绕大厅、立体的播报声——
“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飞往美国的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您从22号登机口上飞机。”
话音还未落地,就有不少人拖着行李箱往登机口或走或跑,落在林深时眼里,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和他背道而驰。
只有他一个人没动。
林深时垂着眼眸,纤长的睫毛盖在眼睛上方,看不出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有着什么情绪,只有嘴角稍稍抿紧的动作,才能够窥得几分。
有些愤怒,还有……一点儿微不可察的委屈。
那颗缀在眼尾的小红痣似乎沾上了一点水光,浸湿后没了需要刻意压制的艳姝,而是有些楚楚可怜的动人。
巡逻的保安惊鸿一瞥,忍不住上前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这个少年一个人坐在这儿,又一言不发的,看得人心疼。
林深时恍然未觉,直到保安又问了一边,才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轻轻摇摇头,便又拨弄着手机按键。
他不需要帮助。保安失落的得出这个结论。
第二次,也依旧没有接通。
而播报里的催促对象,已经从全部登机人员变成了林深时一个人的名字,孤零零的响在空旷的大厅里。
本来该是两个人的。
林深时摊开手掌,被捏得有些皱巴的两张机票上白纸黑字的写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陈安亭、林深时。
没错,是该两个人的。
他又确认了一遍。
然后将机票好好的收起来,念了一句声音轻得只能自己听得的话:“我就只给你三次机会。”
最后一次,电话总算是接通了,但却不是熟悉的少年清爽的气泡音,而是一个带着哭腔、有些沙哑的中年女人。
那个女人似乎恨极了电话那头的人,说出来的话几乎算得上是刻薄和尖酸,和她以前知书达理、落落大方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这个,你这个恶心的同性恋!你要把我儿子害死了!男狐狸精,你不要脸!”
她明明知道,这场车祸的原因是司机疲劳驾驶,和那个被她骂的男孩儿没有任何关系,却止不住迁怒: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自己儿子也就不会在今天出门,不会遭遇这种意外了!
从小到大,十七年的人生里,林深时从来没被这样劈头盖脸的羞辱过。他并不生气,却免不了难过:明明是陈安亭先来招惹我的。
女人犹不解气,她在将过错全都推到林深时的过程中,心里的难受和自责莫名就减轻了很多,因此,更加不顾教养的将情绪发泄在无辜之人的头上:“我告诉你,如果安亭的手出了什么差错不能再弹钢琴,我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该死的同性恋,就是恶心!”
握着手机的手指太过用力,竟开始微微泛白——这双手,也曾经在黑白琴键上跳过舞,亲吻纷飞的音符。
那个女人还在骂,尖锐的声音在飞机起飞的噪音中停止了几十秒,然后又是像细针一样,绵密的扎在林深时心脏上。
过了很久,他才淡淡的开口,只用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将女人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从头到尾,是你那个变态的、恶心的同性恋儿子,在勾引我。”
所谓初恋,去掉那层时间的滤镜之后,也不过就是无数次荷尔蒙躁动中,最幼稚的一次。
林深时合上手机盖,拖着行李站起来,不再做徒劳的等待了。他像丢掉垃圾一样,把所有有关陈安亭的记忆和情绪全都打包,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延误了一趟两个人的班机,然后就在现场,重新买了一张新的飞机票。
目的地依然是美国。
那一天的闹剧,最后留在林深时记忆里的就只剩下遗憾——就在他登机前的后一刻,林老爷子突发脑溢血的通知没能及时送达,等林深时和家里人恢复通讯之后,才知道那个总是捋着一把白胡子、笑眯眯的喊他“小深深”的老人已经不在了。
他没有见到爷爷的最后一面,一年后结束旅行回到家时,第一件事就是先去了公墓祭拜老人。
“爷爷,对不起。”
林深时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也就只有这个在垂死之际,也没见到自己最疼爱的小深深的老人了。
除此之外,他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一个人。
在他走后两天,陈安亭才恢复意识,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是问护士他有没有赶上那趟飞机。
他的母亲捂着胸口,眼泪在看到儿子醒来的那一刻就止不住的往下流了:“你总算是挺过来了。”
“妈?”陈安亭刚醒,脑子还有些恍惚。
按计划,他现在应该是在美国,和深时一起毕业旅行才对,怎么会见到自己的母亲呢?
“飞机飞机飞机,你为了那个贱人连命都不要了!你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让妈可怎么活!”
陈安亭沉下脸,呵斥道:“我不许你骂他。”
但他一说话,胸口就闷痛,得缓好一阵才有力气继续说:“妈,你都知道了?”
陈太太怎么都想不到,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害他的男人和自己顶嘴,顿时悲从中来,哭诉道:“要不是有人把你们两个的事告诉我,我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呢!那个男的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连妈都敢凶了。”
陈安亭被哭得心烦意乱,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将同性恋视作洪水猛兽,连听到有人提起都会一脸厌烦的扯开话题。这下子自己和深时的事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人捅了出来,心里顿时隐隐约约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妈,你先别哭了,我问你,深时呢?”
“我怎么知道!”陈太太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躺在病床上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总之,妈妈相信你,你只是暂时被男人迷惑了,并不是同性恋。等伤好之后,我就把你送到国外的音乐学院,再给你介绍张伯伯家的女儿,一毕业,你们就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