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55)

　　闻言，欧文再忍不住低头扶额，是的，有些事情只需要想想，就油然而生出一种无力感。
　　比如说，在一起。
　　年龄，身份，世俗，或许这些并非是两人不能继续在一起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只能是，你不敢或不愿。
　　正如如阮淼淼所说，欧文的确怕了，他不敢爱，更要不起那人口中的爱。
　　眼泪流下时，车内瞬间哑然一片，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欧文连抽泣都刻意的小心翼翼，虚弱得瑟瑟发抖。
　　他的手几乎捂住了自己大半张脸，人老了，好似已不配拥有这样失控的哭泣，更不配与窗外那个年轻的生命有所关联与牵绊。
　　「欧文！」阮淼淼看了一眼前方的道路，转头再次吼道，「为什么你从不相信我！我不想改变自己！也同样不想改变你！对！我是伤害了你！但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长大了！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了解我的感受！我的人生不需要你来负责！自从我选择了你，爱上了你以后，就从未后悔过！你听到了吗？！我爱你！欧文！我爱你！这就是我的选择！」
　　「够了！你别说了！」
　　欧文再克制不住冲到窗前，泪流满面对着阮淼淼嘶哑吼道，也顾不得周围那些带刺的视线穿透他的身体。
　　阮淼淼看见他出现，惊了一下，车子不稳的晃动，差点撞上街边的防护栏，阮淼淼急忙修正了一下方向盘，望向欧文凌乱的面颊，强迫自己镇定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激动，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你先下车，我们回去好好谈一谈，沐森的事，我们之间的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你先下来好不好……」
　　「……」
　　欧文没有说话，只是死命咬住嘴唇不断的摇头，无论怎样强迫自己，眼泪还是流个不停，他甚至都不敢多看阮淼淼一眼。
　　「欧文，你别再这样折磨我了可不可以？！既然你还爱我，为什么不再我一次机会，不给你自己一次机会！」
　　「已经没有机会了！」欧文抬眼煎熬的哽咽道，「你还看不清楚我现在的样子吗？！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你也不是！我们不可能了，放手吧……」
　　「我不放！」
　　阮淼淼一掌打在方向盘上，双眼血红的瞪向欧文，气息也骤然不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怒吼道：「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满意！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你说什么是什么！我受够！我想怎么样，该怎么样，不需要征求你的同意！别他妈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一边作践自己，一边又指望有人心疼！我告诉你，我绝不会放手！你给我下来！」
　　「……」
　　「我叫你下来！听到没有！」
　　欧文沉默不语，他承认阮淼淼说得都对，他的确自卑于日益衰老的身体和容貌，反复的告诫自己已不再年轻，却又希望阮淼淼看着他时的目光，那温柔依旧如初般不变，甚至是渴望重现那人为他追逐的身影。
　　阮淼淼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脸色极为难看，见欧文无动于衷，根本没有打算让司机停车的意思，阮淼淼骤然双眸冷冽下来，再次将油门一踩到底。
　　欧文见那似火般飚出去的车身，心里一紧，不知道他突然开那么快想要干嘛，不禁脱口惊呼：「淼淼！」
　　车上的人根本听不见，只见阮淼淼用极快的车速超过了公交车，冲在前方突然一个急转，车身打横停在了马路中央。
　　公交车司机见状也连忙急刹，车上站着的人始料未及的乱成一团，因为贯力而相互碰撞着，欧文也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还好公交车普遍开得并不快，颠簸片刻后，有惊无险的停下，车上乘客也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欧文自是知道阮淼淼做了什么，但远没想到那人竟会如此不要命。
　　待大家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就突然听见一阵恐怖的巨响。
　　众人惊叫声不断，空气散发的热浪中，便看见那辆红火的跑车翻滚出了隔离带，车身被撞得扭曲了形状。
　　无人敢去深思，里面人此刻的模样。


第69章 『陌生关系』25
　　欧文至今都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依稀记得当自己看见那辆车被撞得面目全非时，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漫长而仓促的混乱过后，他守在手术室前，这一刻的安静才终于带来了那还来不及滋生的恐惧。
　　几个小时的煎熬等待，欧文的脑子里只有阮淼淼被抢救出来时，满身是血的模样，就连五官都无法辨识清楚。
　　欧文夹着烟的手指不停颤抖，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的体会到，害怕永远失去一个人的滋味。
　　等待期间，警察找他去录了一次口供，这场事故的当事者并非只有阮淼淼一人，经过警方简单的阐述后才得以了解，阮淼淼当时突然挡在马路中央时，公交车因为行驶速度不快，司机反应也够灵敏有经验，所以才虚惊一场的停了下来，但没想到的是，阮淼淼这一举动，让对面过来的轿车司机始料未及，那车见道路空旷，行驶速度也偏快，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就算急忙踩下了刹车，却也为时已晚，车子速度停不下来便硬撞了过去。
　　经警方描述，还好那位司机系上了安全带，伤得并不算严重，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肋骨有一根轻微骨折，如今早已下了手术台。
　　但阮淼淼显然没有这么幸运，因为上车仓促，根本没顾得上系安全带，这么长时间没有下手术台，想必情况不太乐观，警方还声称阮淼淼算是无照驾驶，因追究其全责，会给以一定的行政处分。
　　欧文录完口供后，一路失神的回到手术室门前，却发现手术室的灯已灭，慌乱的找了一个医护人员询问，说是病人刚被推出来送入了监护室，欧文片刻不敢耽搁急忙紧跟着过去，到了监护室门口，却再也无法挪动脚步。
　　他站在那里，看着阮淼淼被几名医护人员抬到病床上，左右忙碌着给他带上各种监护仪器，躺在床上的人四肢与周身都打着不同程度的绷带和石膏，尤其是头部，几乎用绷带缠绕了一半的面部，露出的那半张脸也肿胀得发亮。
　　欧文已经根本无法认出来这个人了，甚至无法相信这个人真的就是阮淼淼，他手指死扣在门边，一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竟泪流不止得难以直起身子。
　　直到医护人员全部整理妥当，欧文却仍旧不敢迈动脚步进去，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到如此严重的地步，那个人明明曾是那样纯净平和，就因自己一次决绝的冲动而造成了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
　　「欧文！」
　　林子峰和陈天意接到警方的通知而来，看清满脸泪痕的欧文时两人都不住一惊。
　　见林子峰显然已经吓愣住了，陈天意便率先急声道：「我和老师听警察说淼淼无照驾驶，出了不小的事故，淼淼现在怎么样？！你们到底怎么会闹得这么厉害！」
　　欧文没有说话，只是眼睛直直的望着病房里的人，其余两人见他不语，便也顺势看去，却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淼淼……」
　　林子峰被刺激的双目忽明忽暗，晃了一下身子，险些支撑不住晕厥过去，还好陈天意在一旁将他稳稳扶住。
　　紧跟着又出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沐森被警方以车主的身份通知来这里，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另一个陌生男子。
　　「淼，淼淼……」沐森看见躺在病床上的阮淼淼，也极为震惊，失神片刻后，脸色瞬间煞白，猛然惊醒般朝一旁的欧文冲了过去，一把拉过他的手臂，高声道，「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你折磨他还闲折磨得不够吗！你非得弄死他才满意是不是！」
　　欧文被沐森严厉的声线吼得颤抖不止，一个劲的往后退缩，摇着头嘴里念念有词，却含糊得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沐森还想对他继续质问，却被同来的男人阻止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先去看淼淼到底伤得怎么样。」
　　好像大家都被这人的话所拉回思绪，急忙逐个冲进监护室，陈天意见欧文迟迟不动，不住叹了一口气，回头强拉着将他一并带了进去。
　　「医生！我儿子他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危险！」林子峰焦急的看了一眼还没苏醒过来的阮淼淼，拽着医生问道。
　　「是啊，医生，我朋友他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沐森一边跟着问道，医生被两人问得还没来得及回答，和沐森一同前来的男人就拿过放在床头的病例，快速翻看了几眼后，皱眉沉声道：「肋骨多根断裂，插入肺部，已经做了肺部修复手术，你的病例写得太草率，他的大血管和支气管有没有损伤？」
　　年轻医生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可能对方也是同行，看了男人一眼道：「他的肺没有什么太大问题，锁骨，肋骨，还有盆骨断裂的地方都做了固定，至于头部，只能算他命大，没有伤及要害，虽有积血，但应该可以自行吸收，所以一般这种情况，我们不建议开刀。」
　　男人点了点头，眼睛还是落在病例上，面容沉重的紧抿双唇不语，沐森看他那表情就知道情况并非他们所说的那样乐观，安奈不住的上前道：「风凡，淼淼他是不是还有别的问题，头如果没有伤及要害，怎么会缠这么多纱布。」
　　其余的人好似刚松了一口气，又被沐森这话刺得心中一紧，再见何风凡凝重的表情，更是忐忑不安起来。
　　「无论是骨折，还是脑部，这些的确没有太大问题，就是……」医生顿了顿，扫视一圈在场人紧张的面容，才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翻车时，玻璃碎了，他的脸受到重创，可能……」
　　就算医生故意没有说完，大家却也都全都明白了，欧文闻言不禁大退了一步，撞上身后的桌子，双目颤抖的看向阮淼淼被纱布紧紧包裹的面部。
　　「不会的……他……不会的……」
　　阮淼淼的音容笑貌不断在欧文的脑海里重组，而后破碎，这个人是那样年轻，他才25岁都不到啊，如此美好的年龄，如此美好的一个人，帅气得令人炫目，上天本不应该这样对他不是么？因为……他还有那么精彩的一场人生没有走完啊。
　　欧文捂住自己的口鼻，眼泪却流得惊天动地，抽泣得也几经窒息。
　　林子峰和沐森也僵在了原地，傻傻的盯着床上的人，仿佛已没有了半点思绪，一个身为父亲，一个身为朋友，目光却带着相同的煎熬与苦涩。
　　「你们都冷静一点，别提早那么悲观，毁容如今并非无法挽救，在国际上恢复如初的人大有人在，等淼淼养好伤，我可以安排他去美国做面部修复手术。」何风凡站出来道。
　　「对，毁容尚且可医，最麻烦的也不是这个，」年轻医生说着，发现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包括视线含着告诫的何风凡，他刻意避开那道目光道，「病人身上所有的伤都不是关键所在，我们在为他做各项检查时意外的发现，车祸发生之前的几个小时里，他应该吸食过大量的大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