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42)

　　阮淼淼说着悉悉索索收起相机，神情依旧带着和善的笑容，好像并没任何不悦，只是衬着逆光用眼角不露声色的窥视着欧文的反应，手上的动作也慢条斯理得过于夸张。
　　眼见阮淼淼没有强迫又如此体谅，欧文心里多少有些愧疚，虽幸免逃过一劫，但还是担心他将不如意都憋在心里，又亡羊补牢般想安慰几句道：「淼淼，其实我不是不愿脱，只……」
　　「那既然愿意就脱吧。」阮淼淼拿起相机又再次对准了他。
　　镜头中欧文的面容略微苍白而颤抖，根本不曾想到自己的解释还未出口，这个人竟会断章取义的反悔，欧文简直难以置信的死死盯着他。
　　阮淼淼从镜头中看见欧文的模样笑了笑：「我早上说过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欧文，我爱你，所以才想将你每一个瞬间都停留下来，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可以吗？欧，老，师！」
　　略微孩子气的语调下，阮淼淼咔嚓！一声按了下相机快门，看着屏幕中的欧文笑得满足又开心。
　　阮淼淼的笑容是欧文最没有办法拒绝的东西，他曾为了能看见这个人对自己笑一下而亡命狂奔，也曾把这个人的笑容视如至宝。
　　是的，他说过，世界有些人的笑容，会让你觉得为了这样的笑容，自己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们在一起虽不算短，但离别的时间也同样不短，两者若是相互抵消，他们都必须重新认识和接受彼此，磨合总是伴随着困难，或许阮淼淼的确变了，但在欧文看来那只是这个人表达爱的方式和以往不同了，这三年对谁都是一种考验，既然这个人都毫不嫌弃自己的变化，那么欧文又有什么理由不能接纳他呢？
　　脱下上衣时，欧文突感一阵凉意，他不想抬眼看镜头，只是十分难堪的将视线投在地面。
　　「太棒了，一定不知道这三年我有多想你，」阮淼淼兴奋的说着，微微仰着下颚又道，「把裤子和内裤也脱，让我好好欣赏一下我的艺术品。」
　　欧文愣了一下，皱眉道：「一定要这样吗？」
　　「你别紧张，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又不会被第三个人知道，不脱完我又怎么拍得好呢？你就好人做到底，我保证很快就结束的。」
　　阮淼淼语气轻松，带着宠溺的哄骗欧文不是听不出来，他最终之所以愿意脱得一丝不挂，无非是因为他对这个人除了固有的尊严，更多的还是爱情。
　　也许就像阮淼淼说的，欧文不可能逃避一辈子，坦然面对自己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他老了，无论是身体或容貌只会一天比一天丑陋，就算关上了灯，触感还是怎么也掩藏不住肌肤上衰老的皱褶，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连倔强的资本好像都变成了一种无力而苍白的挣扎。
　　「放松点……来，看着镜头。」阮淼淼一边专注的找着各种角度拍照，一边轻言细语的说着。
　　这个人的声音对欧文来说向来就是带着魔性的束缚，从往至今这种感觉就没有变过。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看向镜头，也许欧文想看的是那个人的眼睛，可他看不见，怎么努力也看不见，阮淼淼将自己的脸藏于相机下，漆黑的镜头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席卷的不止是他的肉体，还有他内心的恐惧和耻辱。
　　「对，很好……就这么看着我，别那么严肃，稍微笑一下……」
　　欧文笑不出来，相机对着他发出的每一声快门都如同惊雷，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会被拍成什么模样，眼见阮淼淼嘴角含着浅笑，不断拍着他身体的各个部位，欧文一时间甚至想到某些色情而低俗的画面，自己年轻时也会为这样的画面感到刺激，但欧文却从不曾想过自己有天竟也会成为这种画面中的主角。
　　他会不禁用旁观者的角度来审视现在的自己，不尽人意的躯体散发着畸形的色情，自己越是羞辱反而被撩拨得越发兴奋的容貌，镜头将这些一个不剩的吞噬得干干净净，尽收于那个人粗暴的眼底。
　　「欧文……」阮淼淼突然放下相机，震惊的看向他。
　　欧文用手试图遮挡，因为他有了反应了。
　　他是个男人，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他知道自己身体对阮淼淼或许产生不了诱惑力，但阮淼淼不一样，这个人年轻帅气，拿着照相对准他时就像一个征服者。
　　「淼淼，别拍了，我累了。」他的确累了，连神情都染上了一层难言的疲惫。
　　「嗯，我知道，」阮淼淼点了点头，又安抚般笑道，「就最后几张。」
　　也不顾欧文极为惊愕的模样，阮淼淼笑吟吟的提着相机走近他，轻拿开他遮挡的手，又让欧文握住自己。
　　激烈的欲望侵袭了欧文的视线，阮淼淼离开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克制着自己，时间长了，欧文好像都快忘记了和这个人做的感觉，直到阮淼淼用相机对着他，那些画面就在重现在他脑内，欧文根本控不住想要被这个人占有的冲动。
　　「……就这样……你自己来，别停下……」
　　阮淼淼声线沙哑，放开欧文的身体就再次举起相机，对准了他充满欲望的脸颊。
　　「淼淼……可以了吗……我真的……」欧文手上的速度无意识的加快，面色痛苦而迷离的望着镜头里的眼睛。
　　「马上就好了。」
　　阮淼淼的声音也开始有些颤抖，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目光贪婪的打量着欧文的模样，不停的咽着嗓子，直到自己也忍不住了，才放下相机冲到欧文跟前。
　　「你怎么会骚成这样！」阮淼淼抱起他就摔在床上，气息不稳的压着他道，「这照片如果在美国发表一定可以得奖。」
　　「什么！你要发表？！」
　　阮淼淼看着欧文惊恐的神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着含上他的耳垂。
　　「骗你的，你这么骚的样子当然只能被我看见。」


第51章 『陌生关系』07
　　阮淼淼抱着他粗重的喘息，为欧文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发现他目光空洞的一动不动，肢体冰凉僵硬得就如同死人一样，阮淼淼将他揽入怀里不断搓揉着欧文的身体。
　　「怎么了，吓到你了是不是？」阮淼淼轻柔的问着。
　　「……」
　　「对不起对不起……欧文，我太想你了，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被吻着额头的欧文，全身不住抖了一下，眼前闪过刚才发生的一切，欧文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不断的小声呢喃，阮淼淼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凑近了耳朵在他唇边才听清。
　　「淼淼，我想你……」
　　阮淼淼突然有些心酸将他紧紧揉进自己怀里，一遍遍用力吻着那张布满沧桑的脸颊：「没事了，我回来了，我发誓再也不离开你，我们一辈子都会在一起，欧文，我爱你，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欧文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流泪，是的，他想的是那个叫阮淼淼的少年，而不是此刻抱着自己的这个陌生人。
　　怎么糊里糊涂的睡着欧文已经记不太清了，第二日醒来时身边已空空如也，欧文竟一时错觉，也许阮淼淼从没回来过，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思念作祟而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噩梦，直到看见床头放着的一张纸条，上面清晰而熟悉字迹将他又再次拉回现实。
　　阮淼淼写着他去公司面试，让欧文好好休息，在家等他回来，落款不是阮淼淼的姓名，而是画了一个男人的器官。
　　欧文不由倒吸了口凉气，昨晚发生的一切又再次灌入他的记忆，也顾不得身体传来的不适，欧文将手中的纸条揉成一团，几乎疯了般踉跄下床四处寻找起来。
　　他想找到那部相机，把里面的照片全部删干净，欧文并不傻，他看得出画着的那个露骨的暗示，好像只有找到了那部相机，他才能避免昨晚的事再次重现。
　　但相机却被阮淼淼带走了，或是说藏到了欧文看不见的地方，他怎么也找不到，欧文又慌又乱的坐在床边发呆，下体传来的不适让他恶心的冲进浴室将冲刷着自己的身体，他甚至都开始怀疑昨晚进入自己体内的人到底是谁。
　　唯一能肯定的是欧文并不认识那个人。
　　他就像是一个凶手，不断残杀着那个叫阮淼淼的男生，并且肢解得鲜血淋淋，面目全非，自己身上每一处印记都是阮淼淼垂死挣扎的痕迹，欧文突然意识到阮淼淼可能已经死了，连流过肌肤的水都变成了滚烫的血液，他以为是阮淼淼流的血，但当他惊恐的抬头对上眼前的镜子时，才发那是自己的血液，被砍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那个人竟也是自己。
　　盯着镜子中那个失去皮肉的魔鬼，欧文仓惶想逃，却狠狠的摔倒在浴室里，他全身蜷缩在冰冷的地面，无限的困惑和恐惧朝他铺面而来，欧文甚至都不知道死的人到底是阮淼淼，还是自己，也许阮淼淼从没变过，而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凶手，用三年的时间一刀刀砍死了原来的自己。
　　欧文越想越煎熬，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循环里怎么也逃不出来，对阮淼淼的陌生，或许更多是来自欧文对自己的陌生，他会变得抑郁又缺乏安全感，而又渴望回到过去的状态，阮淼淼稍有一个动作偏离原有的轨迹，欧文就会质疑，就会害怕，但很快又因阮淼淼一个熟悉的举止或眼神，而找回原来的那份安定。
　　他在家来回度步了一整天，不停的看着时间，好像期望那个人会来的同时又害怕再次看见他，也许是昨晚的事对欧文心里造成了波及或阴影，他知道他们两个都变了，但欧文怎么也想不通阮淼淼为什么要拍那种照片，那样的行为说好听点叫情趣，若往难听的说，就是在猥亵和侮辱他的人格。
　　阮淼淼回来时，天已经将黑，他开门就看见欧文呆呆的坐在客厅里，也没开灯，阮淼淼放下包走过去，坐在他身旁，一边吻着他一边揽过他的身体。
　　「饿不饿，我去给你下碗面。」
　　欧文愣了一下，抬眼看向他，好像突然又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瞬间，同样的屋子，同样坐在沙发上，这个人也这么搂着被艾滋折磨的几乎崩溃的自己，问着同样的一句话。
　　欧文一时间竟意识到，这个人其实就是阮淼淼，而自己说不定才是那个陌生人。
　　见他没有说话，阮淼淼也看得出欧文没有吃饭，没再等他回应便轻拍了拍欧文的肩，独自起身朝厨房走去。
　　欧文回过神，好像迫不及待想继续确认什么似的，也急忙跟了过去，他站在门边小心翼翼的看着阮淼淼下面的动作，和当年一点变化都没有，阮淼淼时不时的转头对他微笑，欧文却再也克制不住的冲过一把从背后将他抱住。
　　也许当年他就想这么做了，但因为对病魔的恐惧才望而却步，欧文甚至还清晰的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只要这个人没事，就算自己被感染上也无所谓，这些点点滴滴仿佛都在提醒着他是那么爱这个人，爱得就像他生命的延续。
　　「这是怎么了？你抱这么紧我怎么下面。」阮淼淼摸着他的手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