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20)
万禄一听,又笑了:“方小姐,您可劲儿逗吧。”
“咱北平城现在叫座的戏子,男的可不少嘞!您难不成觉得他们也不是正经人?”
方伊静憋红了一张脸,硬着头皮打嗑呗儿:“下九流的玩意儿……”
“方小姐,”万禄闻言,终是收敛了笑意,“是,按您的话说,吹拉弹唱都是下九流,登不得台面。可哪个下九流不是靠自个儿赚钱?”
“既然您看不上下九流,自然也瞧不上我这个给贺六爷开车的下人。”万禄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也就不去热脸贴冷屁股了,您自己找个板儿爷回家吧!”
方伊静这才着了急,挤出几滴泪,又泪眼汪汪地去瞧方伊池。
她身上半毛钱没有,哪里坐得起人力三轮车,只能巴望着瞧不上眼的哥哥。
方伊池实在不想和方伊静再有半分牵扯,干脆地从自己兜里掏了几块钱给万禄:“你送她走吧。”
万禄没接:“六爷知道要怪我的。”
“怪你什么?”
万禄看他一眼,不答话。
“怪他让你掏钱。”回答的却是跟着医生回来的贺作舟。
“六爷?”方伊池和方伊静同时开口。
六爷却只对他点头:“走,回家。”
“我妹妹的病……”
“路上说。”贺作舟揽着方伊池的肩膀往医院外走,一直走到门前,才扭头嘱咐万禄,“叫辆车,好生送送我这位身娇体弱的小姨子。”
方伊池敏锐地察觉到六爷话里有话,忍不住仰起头。
“怎么着,想跟我叫板?”贺作舟微挑了眉打量他,嘴上这么问,实际上心里巴不得方伊池闹腾呢。
只可惜方伊池胆儿小,愣是没敢接下话茬,上车以后还偷偷摸摸地瞧六爷的神色。
贺作舟的心情当真算不上好,全因听了医生的话。
那医生跟王浮生差不多,都是留洋回来的,只不过医院里多了不少检查的仪器,测出来的结果也比王浮生得出的准确。
按照协和医院的医生的话讲,方伊静的病早该好了,瞧模样也是吃过药的,药也对症,就是剂量不对。
王浮生是什么人,六爷心里有数,就算他对方伊池有念想,也不可能拿病人的事儿开玩笑。至于方伊池,那就更不可能了,他成日拼死拼活地挣钱,就是为了治好妹妹的病,怎么可能在剂量上出错?
唯一的可能就是方伊静自个儿不肯好好喝药,把方伊池辛苦赚来的钱浪费了。
贺作舟听医生讲话时,心里就搓火,这会儿还气着呢,特想把方伊池抱在怀里惯一惯,可当真把他抱住,又不知道话从何处说了。
小凤凰听了真相,能开心吗?
“万禄,先不回家。”贺六爷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吸了口气儿,“去瑞福祥。”
“怎么去瑞福祥呀?”方伊池颈侧痒痒的,手指不由自主插进了六爷的头发。
“去拿给你做的衣裳。”
“六爷,您甭给我做了。”方伊池已经欠了六爷给妹妹看病的钱,这会儿还得算上衣服钱,止不住头疼,“我还得一笔一笔还。”
“还个屁。”贺作舟抬手把他的嘴捂上,“方伊池,你可劲儿地想让人家笑话我是吧?”
“没……没有。”他含含糊糊地反驳,热气喷了六爷一手。
贺作舟更想欺负人了,直接叫万禄把车停在路边的小胡同里:“还没有呢!你倒是和我说说,哪家的爷们儿给太太做衣裳,还要太太掏钱的?”
万禄停了车,自觉地往胡同口一蹲,防着人进来。
车里只剩他们俩,贺作舟就更没个正行,撩起方伊池的衣摆,指尖直奔胸前两颗红豆去了:“小凤凰,只这一回。”
方伊池原本想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奈何话到嘴边,愣是被胸口烧起的热潮憋回去了。他涨红了脸,死死地攥着六爷的手腕,却阻止不了在胸前肆虐的手。
贺作舟跟逗着玩儿似的,拿指尖来回拨弄,眨眼间就把他弄软了,方伊池一时间只剩倚着车门喘气的劲儿。
“以后再跟我说外道的话,别怪我上家法。”贺作舟见好就收,抽回手,大大方方地替方伊池整理衣领,“知道我贺家的家法是什么吗?”
方伊池咬着嘴唇摇头。
“听好了啊。”六爷凑到他耳边轻笑,“闹一回,操一回。”
这回不只是脸,方伊池连脖子都臊红了。
哪晓得贺六爷坏心地又加了一句:“这回我可记在账上了,回家以后,别想赖。”
面红耳赤的贺太太直接把脸藏在手掌里,不肯再搭理贺作舟了。
作者有话说:贺家家规第一条:太太胡闹怎么办,哔——一顿就好。求海星啦,每天签到就会有海星哒。
第二十二章 新衣
贺作舟却不觉得臊得慌。他在方伊池面前,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全然没了在外人面前披着良民的皮的模样,这会儿还克制着呢,否则半句话离不开床。
方伊池倚在车门上,依稀看见蹲在胡同口的万禄的半个后脑勺。
天色渐晚,他一边提防着贺作舟再伸手,一边想着今晚怕是又要去贺家过夜。
不提六爷要如何,单看和方伊静吵成了这样,他们兄妹俩就没法子住到一块去。
“得了,不逗你了。”贺作舟瞧方伊池魂不守舍的模样,联想到医生所说的检查结果,心沉了一沉,“跟你说点正事。”
他果然扭过头来。
“你妹妹的病,医生已经大致了解了情况。”六爷双手交叠在身前,“严重不严重,不用我说,你肯定比我清楚。”
尽管方伊静已经伤透了方伊池的心,但他听了贺作舟的话,还是紧张地挺直了腰。
“现在只有一个法子,”六爷觑了他一眼,把万禄叫了回来,“让她住院吧。”
其实住不住院都没问题,只是贺作舟不想让方伊静再糟蹋方伊池拼命赚回来的钱。
自家的小凤凰,别人不疼,自家爷们儿来疼。
方伊池对贺作舟说的话深信不疑,也没想到自己买来的药,方伊静压根没好好吃,连连倒吸了好几口气:“这么严重?”
“倒不是严不严重的问题。”贺作舟拿捏着分寸,“不是什么绝症,只是在医院有医生照料着好康复。”
方伊池稍稍安心,却又想起住院费,眉头猛地皱起。
“再提钱,家法伺候。”六爷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抬手极其自然地捂住了小凤凰的嘴,“小祖宗,你要是想故意惹我生气,就接着往下说。”
他自然不想惹六爷生气,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记下账,等日后再还了。
车停在瑞福祥门前时,街上已经点上灯了。
贺作舟先下车,再攥着方伊池的手,用力把他带到怀里搂着:“等会儿要是衣服做得不好看,你直说。”
“我贺作舟的太太要穿最好看的衣服。”
他踉跄着走了两步,被逗笑了,暂时忘记了方伊静的事,越发觉得六爷没外面传的那么可怖:“瑞福祥可是百年老店,哪里有不好看的衣服?”
方伊池说的是实话,瑞福祥的衣服可跟他衣柜里藏着的那些不一样。那是顶尖的裁缝做的顶尖的衣裳,一件的价格顶他一柜子的呢。
就拿身上这件来说,方伊池原本只在来饭店的客人身上见过相似的布料,要不是遇见六爷,怕是他这辈子都穿不上一回。
但是对于贺作舟而言,瑞福祥只是瑞福祥而已,与旁的店没有任何分别,无外乎是付钱时多给几条黄鱼而已,唯独能拿来讨太太欢心这一样,值得他费心思。
贺作舟早前已经在瑞福祥替方伊池订下了一整年的衣裳,春夏秋冬,寒来暑往,他的小凤凰都要穿着最好的衣服,大大方方地走在他的身旁。
六爷习惯在外人面前虚与委蛇,却也不吝啬将温柔的一面展露给心爱之人。
方伊池还考虑不到这些,他正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心酸地思索自己欠贺作舟的钱。
妹妹治病的钱、买衣服的钱,以后还有大笔大笔的住院费……唉!
瑞福祥的掌柜在听见汽车的声音时,便已经候在了门前,见六爷拉着方伊池下车,立刻堆上了满脸笑意,颤颤巍巍地往他们身旁跑。
“六爷……六爷您怎么来了?”
贺作舟眼皮子一掀,反问:“怎么,我不能来?”
言罢,低头,向方伊池介绍:“这是瑞福祥的李掌柜。今儿的衣服要是做得不好,我替你教训他。”
贺六爷在外人面前表现得那叫一个四平八稳,连放狠话都像是逗身边的小凤凰玩儿,可细听,却又不是开玩笑,倒像是陈述,仿佛李掌柜马上就要被收拾了似的。
六爷在北平城里的名声那可不一般,外人道一声“正人君子”,可谁心里不跟个明镜似的?正人君子指的是待人接物温和礼貌,可上过战场的人怎么可能是心慈手软之辈?
所以李掌柜当即吓白了一张脸,望着贺六爷结结巴巴道:“爷……爷您说笑呢?”
贺作舟不搭理李掌柜,只盯着左顾右盼的小凤凰。
李掌柜管着瑞福祥这么些年,也是个人精,见状,立刻往方伊池身边凑:“哎哟贺太太,您能来我们小店,当真是我李某人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贺作舟在旁边轻嗤一声,伸手揽住了方伊池的腰。
方伊池面色微微发红。他听不得人家叫他“贺太太”,但是当着外人的面,他要是不答应,那就是驳了贺作舟的面子。
所以方伊池略一思索,点头道了声“幸会”。
李掌柜见他好相与,稍稍安心,当机立断,将做好的六七件衣服亲自抱出来,继而赶在六爷发话前卖了个惨:“贺太太,还请您见谅。六爷在我们这儿下的订单实在太多,我又不敢把您的衣服交给学徒做,这些天紧赶慢赶,才做了这么几件,还有好些刚打了样板,正在等从南方新进的布料呢!”
李掌柜的这几句话倒是没有掺假。
贺作舟一口气订了一年四季的衣服,瑞福祥的大小裁缝,包括掌柜本人都是又惊又喜。
有人买衣裳,他们自然欢喜,可买衣服的人是贺六爷,他们又担心出岔子。
再者,冬天做冬天的衣服方便,可贺作舟的单子里还有十来件夏天穿的旗袍。这寒冬腊月里,让他们上哪儿找上好的丝绸布料?
旗袍自然是贺作舟的私心,他见方伊池,总是在饭店里,方伊池时常穿着靛蓝色的旗袍徘徊在他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