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5)
裘平晃荡着威士忌,问:“要是我哥让你喝,你也不喝?”
戴春城闭口不答。裘平笑了笑,看他把那杯威士忌接下了。
裘平更觉得他伪善:“我哥刚回国的时候,请一个当官的吃饭,工商局的,从酒桌上下来就直接被送去挂水。当官的装得人模狗样,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
戴春城回答:“从前的风气的确不好。”
“现在就好了吗?”
戴春城回答不了他。裘平冷笑一声,把酒闷了。
裘严回国后吃了不少苦,裘平觉得不值得。他从小在国外长大,人生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国外度过,对国内的环境非常不习惯。戴春城是典型的政客,是他最厌恶的那一类人,他不知道为什么裘严要喜欢这个虚伪、高傲、冷血的男人,哪怕裘严找个胸大无脑的花瓶,无非虚荣一点、聒噪一点,也比戴春城好。
“我劝过我哥,在国外发展就很好,本来我们俩在美国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但是他想回来,他是在这里出生的,和我不一样,他还是对这里有感情。这是他的故乡,他总有回到故乡的权利,我不反对。但是你这样的人,配不上他。”
“遇到你哥哥是我的福气。”
“你已经是副检察长,还有个厉害的爹,你要什么样的人没有,还嫌不够?你们这些人,永远都贪心,要这个又要那个,要了权力要了钱,还要什么?”
戴春城不敢反驳。也许裘平比他哥哥看人更准确。
裘平很不耐烦,他突然把杯子摔了,哐当好大一声:“你敢背着我哥搞小动作,或者给他挖坑,我拼了命也会要你陪葬。你看看我敢不敢!”碎片溅了一地,小叔子举着尖锐的碎玻璃杯底指着他亲生兄长的丈夫。
戴春城不怀疑他的决心。裘家兄弟是单亲母亲带大的,母亲早逝,兄弟俩相依为命,感情本来很好,直到戴春城出现。裘平几乎立刻提出反对意见,他在兄长面前认真谈过多次,甚至吵架。他在乎的是兄长的名誉,裘严和戴春城结婚,大部分人还是觉得裘严高攀,裘平听到过不好的议论,他认为兄长太不珍惜羽毛,总有一天会被戴春城坑了。
裘平说得对,戴春城就是贪心,他想要裘严,他已经坐拥权贵,可他还要裘严的真心。他这辈子过得太顺风顺水了,没有什么他想到要不到的东西,他想不到的,人家也双手捧着递上来给他。他习惯了,不觉得这是贪心,久而久之也忘了,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没有人真的能十全十美。
戴春城不能多想,更不能往深处想。
“周六还是来露个脸吧,至少在表面上我们俩还是和平相处比较好,要不然为难的总是你哥哥。你就当为他着想。”他把带来的礼物给裘平:“买了明月楼的点心,你哥哥很喜欢的,我估计你也不会讨厌。”
威士忌喝完了,他从这座可怕的公寓离开。
第5章
佘秀带来了消息,孙春生手术后遗症又复发了,预订在周五下午的见面必须延期。
但在戴春城的协调下,银行行长同意延期还款。
周五晚上戴春城是没有安排的,他和裘严厮混到半夜。卧室黄油似的灯光在他的身体上融化了,他像婴儿嘴里的奶棒,高热、湿润、甜腻,幸福地被裘严含在舌尖。
从浴室到床上,裘严的手一刻离不开他,戴春城也不想让他扫兴,在哄劝诱骗下,他甚至接受了精巧的小玩具。震动频率一下调到最大,他立刻疯了,胡乱地哭叫,那东西像条虫子往肠道深处钻,快速地啃噬,要把他的肠子咬碎了似的。他四肢打颤,高高拱着腰,毫无意识地摆出放荡羞耻的姿态。裘严亲吻他的私处,滚烫的吻,还没来得及触碰他的阴茎就射了。
他早就疯了,不需要玩具,不需要爱抚,不需要蜜糖似的光影语言,只要裘严在,他就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记不得。
最后裘严把他拖到窗边的长椅上,大力而粗暴地交合,他变成了一堆被快感串起来的肉,裘严既是那根将他刺穿的钢叉,又是将他缝合一体的主心骨。
闹得太晚以至于第二天差点起不来床。
楼下的准备工作却早已开始。饭店是最先到的,从凌晨就开始准备,所有食物原料都要最新鲜的,戴春城早起见到四名服务员搬着巨大的水箱,里面是活的龙虾和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鱼。他从来不关心吃到嘴巴里的鱼实际上长成什么样子,反正能端到他面前的不会是差东西。这一种和那一种仿佛没有区别。他第一次好奇地看着待宰的大鱼,觉得什么都是新鲜好玩的。
裘严在更衣室里换衣服,记者马上就要到了,在正式开宴之前,他们还有一场专访。
他正在挑手表,一只均匀白净的手从后伸过来,替他拿了一只百达翡丽。扣针滑进扣孔束,只差将剩下的表带推回位置,裘严突然扯住那只手将他拉到穿衣镜前,嘴唇紧跟着压上来。
戴春城被吻得脑袋转不过来,好不容易把他推开一点,努力板着脸色:“要迟到了。”
裘严像个馋嘴的小孩:“戴先生赏点糖吃吧,饿了一早上肚子。”
戴春城轻轻在他嘴角碰了碰:“好了,别让记者等。还要人家给你写软文的。”
在戴先生面前,正事总是第一重要的。
记者终于等来这对玉人登场,眼睛一亮。裘严端正清雅,正是科技板块最出风头的领军代表,他的照片只要刊登在杂志报纸上,对科技圈毫不熟悉的小姑娘也要多看两眼。他的脸就是销量保证,丝毫不逊于平面模特。
戴春城脱了检察长制服,穿一件秋香色波纹绸衬衫,领口揭开两只扣子,锁骨像两条横飞的雪柳,在水纹婉转的料子下招摇。他本来是冰壶秋月的人物,基本以严正姿态示人,记者第一次见他居家风情,也看得瞠目结舌,心跳加速。
“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吧?”
“05年在大学校友晚宴上,他带着助理,我带着秘书,我们俩谁都不认识谁。游轮开到运河中央放烟花,他站在甲板上看,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我一定要在烟花下吻他。后来秘书告诉我,那是公诉厅最年轻的一级检察官。”
“婚后生活怎么样?和您当初预想的比较呢?”
“比我想象中好。我们俩生活习惯上还算合拍。嗯……没有人睡觉打呼噜。”
“在家里是怎么分工的?”
“春城主要管财务,他的财务经验很丰富,家里的账目基本上是他在把控,包括各种采购,买大件的东西也是他拿主意。我管人员,阿姨管家司机这些人是对我负责。”
戴春城偶尔点头或者说两句简短的,记者约的是裘严采访,他只要坐着充当“裘太太”的角色。他们要拍一组照片,在院子里,在六万支翠雀、海棠、飞燕草搭成的巨大花廊下面,裘严按照要求搂住他的腰,他们接吻,然后一前一后拥抱微笑,裘严摘下海棠花别在他的胸前,戴春城的脸映出花瓣的粉色,照片里他们像一对刚恋爱的小情侣。
陆续有早到的宾客从院子里进来。
戴春城要接待,先离开了记者,把剩下的采访留给了裘严。会客室外的空气清新爽朗,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紧张。他和裘严只有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比较高调,那是热恋期,他被冲昏了头,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这个男人是他的了。后来他要升职,从公诉厅到副检察长,私生活必须小心谨慎,他才不得不低调,结婚的时候也没有请记者。
裘严和他说要接受采访,他差点脱口而出,说你们没有新闻发言人吗?他以为自己已经充分意识到他是有家庭的人了。这是裘严和他两个人的家,不是检察院,没有新闻发言人,他的生活只能自己来表达。他选择放弃事业的时候,选择回归家庭辅佐丈夫的时候,就应该想好他的生活要开始渐渐被人剖开来观赏了。
戴老爷子和老太太被安排在首席上,老太太最近腿脚不太好,戴春城请了一个阿姨专门伺候着。同座的还有裘平和他的女伴。戴春城没认出来是哪家闺秀,小姑娘娇滴滴地说她血糖高,吃不了什么东西,能不能多添一道麦麸粥。
菜单上原本没有准备麦麸食品,戴春城只好亲自到厨房询问,在走廊上被陈颐堵住。
两个人自从孙文岭会面不欢而散之后就没有再联络。陈颐带了厚礼,诚心来赔礼道歉。
“我是真的不知道姓孙的是这副德行,”陈颐叹气:“我打电话去把他骂了一通,反正往后我陈颐的门是不会对姓孙的开了。他要是敢把事情捅出去,我陈颐一定站在你这边给你说话。你放心。这事儿我当年也是知道的,不就是个女学生嘛。”
戴春城向他使眼色:“你非得在这儿嚷嚷是吧?”
陈颐闭了嘴。他们经过穿风长廊,看到外头的宾客越来越多。有不少人是陈颐也认识的,戴春城说那是裘严的工作伙伴。裘严在人群中穿梭,记者偶尔跟着他拍两张照片。陈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把脖子耳朵手腕上的首饰都扒了下来收在口袋里。
“放心,只有一家媒体,主要是来采访他的,已经嘱咐过家宴上宾客是不允许拍照的。”戴春城以为他在担心被记者拍到。
陈颐摇头:“这些人我都很熟,那个记者上个月前还陪着杨家小姐逛街,我也在。我骗她说我没了老公,心如死灰没有任何心思在打扮上,好不容易才出来透透气。她以为我是个寂寞可怜、伤痛欲绝的鳏夫。”他嘿嘿一笑,朝戴春城撒娇:“你等会儿别给我说岔了。”
维系在他和戴春城之间的友谊靠的就是秘密。他知道戴春城的秘密,戴春城知道他的秘密,两个人都不说,这份友情也就坚不可摧。只要没有人主动破坏这个规则,它也将继续下去。
骗记者装可怜还只是小事情。戴春城想想,问:“你联系孙文岭,他怎么和你说?”
陈颐压低了声音:“他对着我又是道歉又是说好话,把自己搞得多凄惨似的。我说你还能比我惨?但是,据他自己说,财务状况确实堪忧,不仅是因为银行利息的问题,主要是因为孙春生身体不好了,孙文岭这个做儿子的,哪里管过这么大一个集团,他也就在他的小制造公司里横着走走,所以很快就出问题了。”
“你是说,孙春生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戴春城听明白了。
陈颐点头:“所以你说要和他父亲见面,估计是很难的,他会压着不让你见。”
那个手术后遗症复发的回复恐怕也是假的。孙春生是两个月前做的手术,和被驳回环保资质的日子相差不太多。孙家是真的没有人了,才让孙文岭这个小辈临危受命?职业经理人呢?财务官呢?都跑到哪里去了?但凡财务官能够强势一点,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