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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凶西北荒(15)

作者:白云诗诗诗 时间:2019-01-19 11:34 标签:悬疑推理

  “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在公司附近与卢世刚见面。监控也没有拍到他们同时出现在镜头里。”房灵枢道:“但是十点左右,他从翠微花园的南门出来了,只有背影,但我确信这就是他。”
  房正军有些不以为然,但他还是戴上老花镜,把几张照片仔细看了一遍。
  “最关键的这张图,太模糊了。”房正军说:“梁旭去寒窑路,这离翠微花园还有相当一段路程。他想去索赔,没找到卢世刚,这也说得过去。你要指证他,这最后一张照片实在难以服众,这背影说是他也行,你说是小邓也行,说是谁都行。没有目击者,不能光凭这一个背影取证。”
  “所以我才要提请搜查他的住处,他住处一定还藏着其他证物,哪怕血迹洗掉了,只要我们行动得快,可以提取出残留的血样痕迹。”
  “你这完全是在血口喷人。”房正军严厉起来:“就凭几张截图,硬往他身上扣黑锅。然后就要搜人家家里——房灵枢,省厅下来的文件你读了没有?梁旭什么身份?你这时候大张旗鼓跑去搜查,查不出东西你怎么交待?”
  房灵枢不说话了。
  房正军叹了口气,扶一扶老花镜:“你不服气,年轻人,做事莽撞冲动,这我都能理解。我再给你说一个事情,卢世刚生前的通话记录,移动提供给我们了——当天晚上八点多,卢世刚给他儿子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快十二点的时候,又给他妻子打了一个电话。”
  “这个我知道,”房灵枢琢磨了一下:“你想说,至少在这个时候,卢世刚还有自由行动的能力。”
  “是啊。”房正军无奈:“你以为我就没有看监控吗?我夜夜值班都在看,证据不足啊灵灵。你是个警察,做事要有真凭实据。”
  “证据是有,只是我怕你听了要犯心脏病。”
  房正军未料他这样回答,不由得沉下脸来看他。
  “有些证据,我不说,是因为不太好看,也不便公开。”房灵枢低着头:“有线人向我这边通报,半个月前,也就是梁峰刚去世的后的几天,梁旭曾经秘密委托私人侦探,调查卢世刚的身份,并且窃取了他的DNA。”
  房正军有些愕然,这件事他真的不知道。
  “如果梁旭真的对卢世刚一点图谋都没有,他为什么要花大价钱去偷卢世刚的DNA样本呢?”
  “这是谁说的,你让他自己出来作证。”
  “对方是私家侦探,不可能出来给你作证,人家还要做生意的。”
  “什么狗屁生意?”房正军一把搡开他儿子:“违法违规!房灵枢,你天天跟什么人混在一起?”
  房灵枢从地上爬起来,退后两步:“我也犯不着说谎,用得着你老人家气成这样?”
  房正军是真的动怒了:“我就不明白了,梁旭好好一个孩子,他跟你有什么仇?你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算计他,我就不说什么,拉了几张监控就硬说他尾随卢世刚,我也就不说什么,现在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个私家侦探,信口开河——房灵枢,你是不是不枪毙梁旭就不安心?”说着他又拍桌子:“抓犯人,能像你这样疯狗乱咬吗?梁旭可疑,别人就不可疑?他是怎么得罪你了,你这十八个黑锅没头没脑往人家身上栽?”
  房灵枢不吭气,只是看着房正军,过了一会儿,他笑起来:“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那么护着梁旭?”
  房正军红头涨脸:“我怎么护着他了?”
  “房队长,你怎么护着梁旭,你心里应该最清楚。”房灵枢摘下了眼镜:“你,陈伯伯,还有梁峰——梁叔叔,你们为什么要那么保护梁旭呢?”
  听到梁峰的名字,房正军的瞳孔骤然缩紧了。
  “我对梁旭的身份,实在很感兴趣。这个兴趣不是别人给我的,就从你避而不谈卢世刚的嫌疑人身份开始。从那时我开始怀疑,梁旭是不是和金川案有什么关联。但他身世清白,是射击运动员的儿子,看上去和金川案怎么都扯不上关系。”
  房灵枢想了又想,把样本报告递给房正军:“不好意思,违规办事。别处分小杨,是我恐吓她干的——我很不巧地得到了梁旭的样本,又很不巧地发现梁峰的尸检样本还留在局里,于是很不巧地我们就分析了一把,结果很不巧地,发现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房正军怎料他这样胆大,一时间气也来不及生,只是咬牙切齿地看住他。
  房灵枢在他父亲前头蹲下来,无辜地抬起头:“房队长,以及曾经的芝川派出所房所长,还很幼小的我,那时,也跟着你住在芝川。你一年到头奔波在外,可是有段时间,你突然天天在家了,我还以为你是转性了,现在想想,你是不是从金川县带回了什么人?”
  房正军不说话。
  “哦,没记错的话,有一次你答应我去儿童乐园玩,我在学校等你到天黑,一路哭着去找你,人家告诉我,你去城北了。后来你跟我说,是临时有公务,我都信了。”房灵枢摸摸鼻子:“这两天我又把这个破事儿想起来了,忍不住查了查当时的老地图,唔,原来当年的芝川孤儿院,就在城北。”
  房正军还是不说话。
  “梁峰,我得喊他一声梁叔叔吧?你们都在华阳县当兵,一个部队出来的战友,不知道是不是人富贵了就狗眼看人低,他成了全运会冠军,跟你们就没来往了,是不是?”房灵枢恶毒地看向他父亲:“所以他死了,你和陈伯伯,连葬礼都不肯去,算什么战友呀?苟富贵勿相忘都不明白,还犯得着掏这一分白礼的钱吗?”
  这话真的激怒了房正军。
  “房灵枢,你说话不要太难听。陈年旧事,关你小辈什么事?”
  “哦……”房灵枢点点头:“所以你也承认,你是认识梁峰的嘛!”
  房正军被他儿子阴了一把,顿时又不说话了。
  “梁峰叔叔人真好,心甘情愿当接盘侠,给人家养儿子。梁旭不是他亲生,他居然含辛茹苦地养了他十二年。这得是多大的真爱啊?”
  房正军终于忍不住了,一记耳光落在房灵枢脸上。
  “我怎么养出你这种混账东西,你凭什么这样说别人?”
  房灵枢擦了擦嘴角的血。
  “有什么好激动呢?房队长,我说的不是事实嘛?”他缓缓站起来:“要问是谁送了梁峰这么一个便宜儿子,那可就很难说了,也许,大概,有可能,是从芝川县孤儿院抱来的。但是谁有这个权力,把梁峰的收养记录抹除掉呢?又或者说,登记户口的派出所,根本就跳过了民政局的收养手续,直接给上了户口——哇,不愧是全运会冠军,收养儿子都比别人有特权!”
  房正军只是沉默。
  芝川派出所所长就是他本人。他明白房灵枢在含沙射影地表达什么。
  不能松口。
  房灵枢满意了。他拍拍屁股,换了个姿势。
  “行了,看你老人家一脸痛苦,我就不刁难你。”他吹吹眼镜:“梁旭什么身份我不在乎,你过去干了什么我也不追究,咱们回到案子上来。”
  不自觉地,房正军松了一口气。
  都落在房灵枢眼里。
  “刚才你跟我举证卢世刚的通话记录,确实,如果这个电话真的是他本人亲自拨打,那的确是铁证如山,证明梁旭见到我的时候,卢世刚还活着。”
  房灵枢凑近了他:“可是爸爸,我想问问你,你怎么就能确认这个电话是卢世刚亲自打出去的?凶手也有手,他也能拨电话。你又如何确认接电话的就是卢天骄?电话卡登记的是他的名字,但这支手机,我们根本没在现场发现——它根本不在被害人身边。”
  房正军瞪着他:“说,你说,你想说什么?”
  房灵枢在他面前,慢慢地、慢慢地坐下来。
  可以了,所有铺垫,就为这一刻,房正军的心理防线已经崩了。房灵枢所放出的一切空话,包括搜查梁旭,包括梁旭的行为,包括他刻意污蔑的梁峰的收养。
  都只是为了要看房正军的态度。
  无需回答,房正军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房灵枢知道自己猜中了全部。
  “我想说什么?我想说为什么曲江案就不能是合伙作案?梁旭为什么不能有同谋?”
  “……”
  “有人帮助他杀人,又或者,有人胁迫他杀人。”
  房正军听见“帮助”二字,倒没有什么反应,听到“胁迫”二字,他的脸色难看起来。
  “我要问问你房队长,也想问问陈局,问问李局,金川案、曲江案、你们凭什么确信它是一人行凶?十五年了,为什么关中警方一直死咬着这个思路不松口?能不能给我一个说法?”
  房正军的嘴唇翕动着,他像狼一样盯着他的儿子,而他说不出一个字。
  “不能说,对不对?”房灵枢也盯着他:“因为还有活着的目击者,他告诉你们凶手是独自一人,你们为了保护这个幸存者,不惜一切代价地要他活下来,生怕他暴露身份,会被杀人灭口!”
  房正军面色青白地坐着,一言不发。
  “可你没有想到,天缘不巧,这个孩子真的命里带克,他的亲生父母在金川案中遇害,他的养父又阴差阳错地死在金川案始案嫌疑人的儿子手里——你怕啊,房队长,你害怕这个孩子会知道真相,所以哪怕他问你,你也闭口不答。可你没想到他居然偷偷地去查了卢世刚的身份,换做你是这个孩子,你能不报仇吗?”
  房正军整张脸都扭曲了。
  “十五年了,你,陈国华,梁峰,你们护着这个幸存者,千辛万苦地希望他活下来,好好长大。哪怕他现在可能变成了新的凶手,你们还是不愿意暴露他的身份,你面对不了这个事实——你保护的孩子,成了丧心病狂的复仇者,是不是?房正军?”
  “这个幸存者,就是梁旭,我说对了吗?”
  死一样的沉默。
  从不知何处的墙角里,传来秋虫的躁响。
  他们对峙着,长久地对峙着,两人眼里皆是剑拔弩张的怒意。
  许久,房正军低下头去,艰难地嗫嚅:“你问这些做什么……你到底要弄什么……”
  “爸,我求你说出来。”房灵枢在他膝前跪下了:“梁旭到底是谁?他今天告诉我,他有可能身处险境,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威胁他什么——也许那个人,就是你找了十五年的金川案的真凶。”
  他抓住房正军的手:“你不救他吗?”
  这话终于打动了房正军。
  房正军垂下眼,看着房灵枢的眼睛。
  “你今天,就是来套我的话。”房正军黯然道:“我都明白。”
  房灵枢只是一动不动地看住他。
  是的,知子莫若父,他心里想什么,房正军不会不清楚。只是人关“情”之一字,房正军挣脱不了。
  “是的……是的,你说得,一点没错。”
  房正军抬起头来,哽咽许久,他颤声道:
  “他是金川连环案,七个案子里,唯一的遗孤。他本名应该叫做……叫做……张小兵。”


第13章 阿陵
  现在要把时间,倒回到十二年前——房灵枢只猜中了事情的关键,但具体的年、月、日,唯有当年经历过的人可以记得。
  房正军像一具僵化的行尸走肉,他原地坐在那里,沉思了很久,从他胸腔里发出一阵一阵浓浊的痰音,那是他压抑了太久的复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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