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22)
很多灵感都是在那一瞬间的状态里迸出来的,而不是绞尽脑汁在脑子里经过无数次演练形成的。
时间这个词太空泛也太虚了,但这一眼,时间两个字直接具体在了安安静静趴在他腿上的朝岸宁身上。
时间,十一年,他的小崽儿长大了,长成了一个隐秘的大人。
栖南没给朝岸宁当模特,栖南想拍朝岸宁。
就现在,立刻,马上拍,他想把朝岸宁拍下来。
栖南拽起朝岸宁,拎着旁边的相机就要走。
“哥,你要带我去哪儿?”
“跟我一起去拍照。”
两个人背着相机包,半夜离开了酒店。
时间,未知,沉沦,裂纹,渺小,广大……
很多很多词都在栖南脑子跳跃,就像缺氧的鱼不停跃出水面,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兴奋。
栖南想到了两组人物,他以前拍了很多很多朝岸宁小时候的照片,他想把朝岸宁小时候的跟现在的组合在一起,左边是小朝岸宁,右边是长大后的朝岸宁。
他很想看看,这中间到底有多少时间缝隙,又有多少是填不满的。
栖南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恨不得把每一条光影都集中在朝岸宁脸上。
朝岸宁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换,一直配合着栖南,栖南让他怎么站他就怎么站,让他抬头就抬头,让他看着远方就看着远方。
黑暗是底色,光影只是衬托,取景框里都是朝岸宁,栖南镜头里的潮水退了又涨,涨了又退。
他们一直从午夜拍到太阳升起,栖南把朝岸宁的脸落在清晨淡紫色晨光的幕布里。
新鲜的,热乎乎的,朝着阳光。
栖南站在满鼻子露水跟泥土味的路边,看着相机里定格在晨光里的人,丝毫不觉得累,跟朝岸宁打了个很有活力的招呼。
“小弟,早。”
朝岸宁站在栖南身边,也看着相机,但他看的不是相机里的自己,他在想象相机后栖南拍他时的目光。
他知道栖南的视线里包含了很多情绪,唯独没有他期待的那一种,但也用力回他:“南哥早。”
两个人上午回酒店睡了两个多小时,中午退房后又开往下一个目的地。
栖南在路上继续拍朝岸宁,中间车抛锚了一次,都没能影响栖南的热情。
但栖南还是觉得不够,总是觉得差了点什么,不是照片拍的还不够多,而是觉得场景不对,他来之前并不是想拍朝岸宁的,所以跟着舒承他们选择了这条路线。
现在他拍的主角变成了朝岸宁,所以场景就错了。
栖南想去港城拍,想去朝岸宁这些年长大的地方拍,那里才是盛着朝岸宁这十年,对他来说是“时间裂缝”的地方。
一次尽兴的拍摄,是个特别耗费精神力的事儿,以前栖南也是这样,每次拍完一个非常满意的系列,他都会休息一段时间来调整下自己的状态。
除了那两天的集中拍摄,后面的行程栖南都没有继续再拍,路上并不累,但他也总是调整不过来。
因为他还没有尽兴,他还没有拍完,所以那些饱胀的情绪还沉在朝岸宁身上出不来。--
回程的时候天气已经转凉了,工作室的小伙伴葛雨开着七座车来机场接他们,先顺路把舒承跟岑宏逸分别送回家,又送栖南他们。
朝岸宁上车后就睡着了,唐吉也迷迷糊糊靠在椅背上。
栖南的状态也是模糊的,他忘了说他已经不住在跟李凌赫的房子里,快到小区门口时栖南才发现葛雨走错了,又让他掉头,说去兰亭小区。
葛雨开到路口又掉了头,往工作室那边开:“南哥,你不休息直接去工作室啊?”
他们的工作室就在兰亭小区旁边,葛雨自然而然就认为栖南是想回工作室。
“不是去工作室,就去兰亭小区。”
朝岸宁醒了,也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睁开眼就对上栖南若有所思的目光。
栖南目光直直的:“带哥去你那边喝喝茶?”
“哥,我……”朝岸宁坐直了身体。
虽然很多事栖南都没能从唐吉嘴里套出来,但栖南也不是吃素的,他问出朝岸宁的房子就在他工作室旁边的兰亭小区,那边是高档的别墅区,而且离他现在的公寓也很近,不到两公里。
朝岸宁笑眯眯看着栖南,脚底下对着半睡半醒的唐吉踹了一脚。
唐吉一个激灵就醒了,头转得像拨浪鼓,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声音懵懵的:“怎么了怎么了,谁踹我。”
“你别踹他,”栖南看着朝岸宁,“是我们喝酒的时候,我问出来的,怎么?如果唐吉不跟我说,你是不是也不打算跟我说,还是说不想我去你那边看看。”
“我这就带你去。”朝岸宁收回脚。
他还想跟栖南一起多住几天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栖南发现了,他现在想赖在栖南公寓里也不行了。
兰亭别墅是真正的闹中取静,但朝岸宁当初买这套房子没考虑小区里面环境更幽静的地方,他选的是最外面那排,因为离栖南工作室近。
把他们送到地方,葛雨开车走了。
朝岸宁边输大门密码边跟栖南说:“密码是117824,一会儿我再给你录个指纹,你下次如果在工作室累了,直接来这边休息,这边房子平时不住人,不过定期有人上门打扫。”
朝岸宁的后半段话栖南都没听进去,他还在想密码,密码不是别的,是他跟朝岸宁的生日组合。
117是他的生日,824是朝岸宁的生日。
栖南想着门锁密码,人已经走到一楼客厅中间,又被朝岸宁的话拉回了意识。
“哥我不是不告诉你,我就是想跟你一起住。”
栖南四处扫了几眼,确实不像常有人住的样子,装修风格是极简的黑白灰现代风,除了基本的家具之外没有别的。
一楼窗户开着通风透气,窗帘被风吹起来又落到灰木地板上,看起来有些冷清。
朝岸宁从厨房里转了一圈儿又出来了,两手空空:“哥,家里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
唐吉立刻举手:“朝哥我去买,吃的喝的马上来。”
“唐吉你去,”朝岸宁对着唐吉一挥手,“多买点儿东西,啤酒也买一些。”
唐吉找出车钥匙,应了一声转头就跑了,房子里就剩栖南跟朝岸宁两个人。
栖南跟着朝岸宁楼上楼下转了一圈,一楼是客厅,楼上是卧室,还有个地下室,朝岸宁没带栖南下去看,只跟他说地下室是个拳击房。
“你什么时候开始打拳的?”栖南往通向地下室的玻璃门上看了一眼,能看到往下去的楼梯,墙壁上挂着几幅油画,再往下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很多年了。”朝岸宁说。
“带我去打两下吧。”
朝岸宁转身:“哥你也想打?”
“这几天一直在路上,要么开车,要么在酒店,”栖南动了动胳膊,“感觉身体有些发紧,活动两下。”
地下室的拳击房有一百多平,一半放着各种健身器材,还有一半中间挂着一个沙袋,旁边的金属储物架上放着五六副拳击手套,全都是黑色的。
储物架腿下面还压着几片稀烂的碎纸,烂掉的边往外卷着,看起来像是谁的照片,但那张照片实在太破了,栖南什么都看不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照片稀巴烂。
朝岸宁走到储物架旁边,抽走那几张看不出原貌的李凌赫的破照片碎片,捏在手里团巴团巴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栖南平时喜欢健身,也跟朋友去过两次拳击馆,但他毕竟不是专业的,也没实战过,戴着朝岸宁的拳套对着沙袋打了几下,都是比较基本的招式,还不怎么规范。
朝岸宁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他看不得不标准的招式,所以自己也戴上拳击手套,决定亲自指导下他哥怎么打拳。
朝岸宁走到栖南身后,右腿伸到栖南两腿中间,用脚尖抵着栖南双脚内侧,把他的腿又往外打开了一些。
“哥我教你,打拳的时候,你的两腿要再分开一些,”朝岸宁边说,脚尖抵着栖南的脚又分开了一点距离,“要这样,重心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