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后劲(89)
岑谙是怎样边工作边养大孩子的?那么辛苦,有没有在孩子入睡后偷偷哭过?
岑愉有没有问过岑谙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岑谙是如何回避的?
岑愉在学校里交的朋友多不多?有没有受过欺负?
疑问丛杂,这些他本可以一一体会,可事实相反,他通通错过了,所以连这灯光都比他幸运。
应筵不知道自己在车里枯坐了多久,直到仪表台上的手机响,岑谙打来电话:“还不走吗?”
应筵轻愣,然后推开门一步跨出车厢,握着手机抬头,在四楼的阳台捕捉到岑谙探出来的脸,让他无端想起好多年前把岑谙送到寝室楼下时岑谙屡屡从二楼的窗户目送他,无论夏晚风还是冬寒雪。
虽然岑谙让他不要再抓着过去不放了,可应筵还是怀念,也许是因为意识到付出太少,带着悔恨回首时便格外遗憾,而有的人已在旧日里将感情尽力挽救,所以哪怕徒劳无功也放手得潇洒。
应筵站在过去与现在的交界,四楼阳台那盏灯将他原该面对的漆黑断路点亮,他不嫌仰望得脖颈酸痛,说:“小愉明天几点上学?”
“八点前要回到学校,所以你七点半就得来接他了。”
“他真的愿意跟我走吗?”
“他应该更不愿意迟到罚站吧,脸皮薄得很。”
“你跟他提过我吗?他能关联得上俱乐部那会儿发生的事么。”
现在回想当时的情景只觉一场闹剧,幸好隔得远,岑谙暗忖应筵大概没发现自己脸上无奈的笑:“你前段时间又是亲又是抱的,不往我身上沾点信息素都难吧,他都闻见味儿了,不过不知道那是你。”
“他今天都捂鼻子了。”应筵难得束手无策,“岑谙,怎么办啊。”
岑谙不帮他:“你想想办法呀。”
尾音轻得就跟上午聊电话时喊“宝宝”一样,应筵摸了摸自己被岑谙亲过的后颈,彻底没了脾气。
从小区离开,应筵没回酒店,去购物中心兜了一圈,买了堆玩偶将车后排的内饰面板填满,安全带也套上可爱的护肩套。
扶手箱里许久没碰过的火机和烟都扔了,应筵往里面塞了堆零食,躺在最上面的是酒心巧克力。
考虑到车里不宜看书,加上岑愉才上二年级不识多少字,他买了套画册放在后排的中间,无论岑愉从哪边上,都能一手够到而不用悄悄看他眼色。
只要一想到这是他和岑谙的孩子,应筵就觉得,好像做多少都嫌不够。
回酒店洗完澡躺上床,应筵才看到岑谙发来的照片,是一个点了蜡烛的蛋糕,烛光将后面一大一小两抹人影晕染得模糊,但不难看出是手舞足蹈的岑愉和单手托脸偏头淡笑的岑谙。
应筵保存照片,然后编辑文字,第一句就抓重点:谁给你们拍的照片?
岑谙:好敏锐的alpha。
应筵心里晃过种种猜测:严总?
岑谙:严总在公司加班。
应筵不问了,岑谙这回答明摆着吊他心思,叫他难受却不能逼问:早点睡,生日快乐。
岑谙惯于折磨完人又给颗糖,全是学他当年所为:谢谢男朋友,明天回公司系上你送的领带再给人开培训会。
翌日清晨不见日光,天色灰沉沉的,气象台预报晚间可能有中雪。
应筵关了广播,降低车速开进小区,在第二单元楼底停下,才刚下车就听见楼道里轻快的脚步声,一抬眼便与吸溜着纯牛奶的小孩儿撞上了视线。
岑愉瞪圆了眼,牛奶都不喝了,扒着扶手在楼梯中段猛刹,踩下一级台阶的左脚收了回来。
戒备心太明显,应筵感觉好笑又心酸,手从车门把上松离,隔着那丁点距离问:“怎么了,是要喊我坏蛋还是要我还钱?”
岑愉正要开口,大约是牛奶喝急了,一张嘴就打了个嗝儿,这工夫他瞥见应筵身后的车子,眼睛瞪得更大了,捏着那盒牛奶疾步跑下来:“你……你把手揣进兜里!”
说着又嗝了一声,应筵猜不透这小脑瓜子里想的什么,但还是顺从地揣起了手。
岑愉咽了咽口水,试探着攥住应筵的衣襟往下扯。
应筵这辈子哪向谁低过头,印象中一个就是岑谙,一个就是现在对着岑愉,他不但低头了,还蹲下来,两手搭在膝上:“要干什么?”
岑愉仍然攥着他的衣襟,凑过来。
那瞬间应筵十指微蜷,以为小孩儿要抱他,但不是,岑愉凑到他脖子边嗅了嗅他的腺体,随即便退开,瞪着他:“真的是酒味儿!嗝!”
应筵笑出声来:“放心吧,交警不会判我酒驾,要不要上车?”
“怎么就是你了呢,”岑愉隐隐崩溃,“一定是你绑架了爸爸。”
“昨晚还是我跟你爸爸接你放学的,你看我绑架他没有?”应筵忍不住把岑愉折起来的领子一翻,很快便收回手,“七点半了,再不上车就迟到了。”
但岑愉好像没岑谙所说的那么在意迟不迟到,他牢牢盯着应筵收回去那只手腕上露出来的绿色手绳,以及那只他精心挑选的小刺猬,一把扯住应筵的袖子,瞪着双大眼边打嗝边狼叫:“你抢我送给爸爸的手绳!你坏蛋,你还我!还我!”
得了,旧戏重演,应筵任凭他将自己的袖口扯皱,说:“你爸爸给我的。”
“你骗我!嗝,”岑愉急道,“爸爸拿容易球跟我换的!你还我!”
应筵反应好半晌才意识到岑愉指的什么,他面露诧异,说:“那叫椰蓉球,我亲手做的。”
“我不信!”
“不信就等放假了让你爸爸带上你去我家,我亲手做给你们看。”应筵吓唬他,“你再这么打嗝儿下去可等着说不出话来吧,赶紧上车灌口水,喝牛奶不管用。”
岑愉不动,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七点三十五,你要不让我送你的话,赶公交能保证不迟到么?”应筵站起来拉开后排车门,“迟到了不会被罚站吧,大家都坐着,就你站在走廊吹冷风。”
吹冷风没什么,但被邢小陶看到了面子挂不住,岑愉脸色一变,三步并做两步爬上去,看着变了样儿的车内饰双眼一亮,但什么都没碰,仅在系上安全带坐好后摸了摸软乎乎的小老虎护肩套。
应筵给岑谙发了个消息,说接上了,锁屏后把手机朝后递向岑愉:“你要是发现我路跑偏了,觉得我要拐走你,你就给你爸爸打电话。”
岑愉接住:“我又不知道你的手机密码。”
“你爸爸的手机号后六位。”应筵调了导航,其实他已经认识路了,但调了大概能让岑愉放松点,“记得住你爸爸的手机号吧?”
岑愉不打嗝儿了:“记得住。”
哄岑愉费了点时间,应筵不得不加快车速,偶尔扫一眼后视镜,那小孩儿安安静静地坐着,埋着脑袋不知道在干什么。
上路后双方没再开口说过话,导航语音不时打破车厢的寂静,岑愉攥着应筵的手机,不小心摁亮了,他紧张地看了看前面,然后又低下头,看到锁屏里轮廓模糊的合影。
那棵圣诞树他认得,上面的酒瓶子砸到这个大alpha身上,吓死谁了。
岑愉偷偷地在键盘里输入岑谙的手机号后六位。
屏幕闪了下,锁屏解开了,他睁大眼,看到壁纸里岑谙捏着跟仙女棒在明艳的光里回头笑。
没有多手点进哪个软件,岑愉摁熄手机,问:“你很喜欢我爸爸吗?”
应筵没料到岑愉突然会这么问,只答喜欢小孩子不理解那种程度,他说:“你爸爸是我放在枕头边的小夜灯。”
“为什么是小夜灯?”
“因为他不像月亮星星遥不可及,他可以被我捧在掌心里。”应筵说,“你想想,是不是睡觉的时候有你爸爸陪在身边,你就能安心闭眼?”
岑愉点头:“是。”
“所以么,”应筵笑道,“小夜灯多贴切。”
岑愉说:“可是爸爸说我是他的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