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后劲(64)
一方屏幕映亮脸庞快有两个钟头,右下角显示电量严重不足,而列表中的红点仅剩那么一个,要下拉一大截才能翻到。
未读的仅一条消息:如果奚落和痛骂能稍微抵消一点我的罪状,那……
后面的文字被折叠成省略号,岑谙没点开,怕看见一贯道貌岸然自命清高的应筵给他码了篇内容声泪俱下的小作文,更怕自己职业病犯非要回复了这个号上所有的消息才心有稳妥。
红点留在列表整个周末,上面的数字没增加。
经销商和酒庄的合作步入正轨,持续买卖的契约关系必须密切协作但无需时时联系,况且前期的市场策略起了显著效果,微小的调整由炤耀企业来独立运行便足够,按严若炤的话所说,下一次能跟应先生说上话大概得等下一次了。
这话严若炤是在办公室里单独跟岑谙说的,岑谙正捣鼓着这位上司新买的咖啡机,闻言一愣:“严总,说什么废话文学呢。”
“我意思是,得等下一次补货了。”严若炤开完会累了,跷着二郎腿仰在转椅上等着被伺候,“经销商跟厂家合作吧,通常都是先付款后提货,应先生倒主动提出先赊货后付款,他真的几乎什么都不赚,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说他图什么?”
“你要不还是别想了吧,”岑谙把咖啡端到严若炤面前,“严总利益为上,人家脑子不灵傻乎乎捧着钱送到你跟前,你装着勉为其难收下不就行了。”
“我替你着想不行么,岑特助?”严若炤将搭起来的腿放下来,“听门卫大哥说前些天看见应先生给你送外卖,然后你还坐人家车头?我寻思这大哥好歹是退役军人,总不能年纪轻轻就得老花眼了吧。”
岑谙揪住咖啡机插头略显粗鲁地拔下来:“我承认,外卖吃了,车头也坐了,门卫大哥到底还跟你说什么了?”
“没了。”严若炤道,“你不计较前尘往事了?”
“计较,”岑谙说,“所以什么都没发展出来。”
“你走出来不容易,但如果——”
“你救我出来也不容易,严哥。”岑谙捧起桌上盖完章的文件,“小愉的存在也不容许我再作茧自缚,我会看着办的。”
岑谙抱着文件离开,都到门边了,严若炤一句话拍到他背上:“岑特助,以后请温柔对待咖啡机。”
门关上,岑谙靠住走廊的墙壁,轻轻呼了口气。
假如真要跟应筵重新开始,他先是对不起岑愉,再是对不起严若炤,自己反而排在最末尾。
周一岑谙惯例加班,秋分以后天就黑得早,还没入夜办公室就亮了灯,岑谙伏案桌后翻文件。
没看时间过去多久,内线电话突然响起,他拿起听筒接通,顺便看了眼电脑右下角,七点刚过。
是前台的电话,告知他有份外卖待取,他惊异道:“我有叫外卖吗?”
前台是刚上工没几天的实习生,细声细气道:“他说明是给岑特助的。”
岑谙的外卖收件信息写的并非职称,他稍微动下脑子就了然了,再滑动椅子挪到窗前往下一看,果然有台黑色轿车停在同样的位置。
“放着吧。”岑谙道。
又埋首忙活了半个小时,岑谙才动身到楼下拿东西,回办公室一解开保温袋,先闻到一股浓郁花香,便当盒上躺了枝修过枝的玫瑰,可惜被热气熏过,拿出来时有点蔫。
盒盖粘着个便利贴,写字惯于龙飞凤舞的人突然一笔一划书写,好像有些奇怪的真诚:岑谙,我错了。
岑谙把玫瑰插在笔筒中,把便签扔进抽屉里,然后端着便当盒到楼下市场部的格子间,随机抽取一个好运加班人,将便当让给了对方。
周二岑谙不加班,拎着包和洗过的便当盒从楼里出来时朝那个停车位看了一眼,沃尔沃不在,他只好把便当盒带上车。
结果就隔了这一天,周三中午不到午休时间,前台又打来电话,说岑特助您的外卖到了。
估计是算准他除周一外的工作日不加班,于是把晚餐改成了午餐。
这次是一枚保存完好的凯隆世家酒庄正牌干红的酒标,酒标印有红心图案,岑谙曾听应筵介绍过酒庄背景。
酒标背面,应筵的字依然拘谨而端正:岑谙,我有在努力变好,我可以了解你多一点吗。
周四的保温袋比前几天大了点,里面装了把折叠伞:气象台说晚间有雨,那天你有没有被雨淋到?我后悔说那些话了,如果没把你气下车,或许我有机会把你送到离家近一点的地方。
周五没有礼物,但多了另一只小的保温袋,里面装了碗红豆凉粉当餐后甜品:我学会做这个了,酒店后厨尝过说甜度不够,但我觉得对于你来说应该刚好,你可以当作市场反馈回复一条评价消息吗。我怕我主动问你,会面临又一次被删除拉黑。
连续一周多,岑谙已经给市场部的不同同事送了六次便当,被孙总监笑话他雨露均沾。
后备厢积攒不少便当盒,岑谙原以为不闻不问就能换来应筵的知难而退,可是应筵没有放弃过任何一天,应了那句“千推万阻我只会肆无忌惮”。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岑谙挑了个午休时间在前台等候,打算当着应筵的面儿,把便当转送给前台的姑娘。
大堂休息区的沙发被岑谙焐热,他翻看了两本杂志,视线眺往玻璃门外无数次,腕表的分钟转了一周。
今天应筵没有来。
第51章
输液室里婴孩多,扎个针一个个啼哭不止,应筵支着额角从小憩中醒转,撩眼看了看输液瓶,按铃喊护士过来换针水。
手边的诊断报告不知何时被碰落在地面,应筵弯身拾起,放在腿上腾出手压着纸张一角。
今天晨起忽觉胸腔闷痛难耐,他归因于昨夜为处理临时工作而熬夜晚睡,谁料这股闷痛持续了整个上午,酒店后厨看他面色奇差,忙劝他上医院看看。
一检查,应筵被医生告知,他的身体对阻滞剂产生了继发反应,短时间内必须停止药物注射,否则很有可能会影响器官衰竭。
那么多次注射引起的腺体疼痛应筵都捱下来了,他揉着后颈问医生,之前的药物作用会消失吗,信息素分泌速度会不会反弹?
医生攥着诊断书摇摇头,不是否认,而是不确定:“这都是因人而异的,医学史上本来就鲜有高阶alpha破坏自身腺体的案例,通常高阶腺体对本体的附着和依赖程度更高,可一经摧残,对本体的恶性影响也更大。”
应筵折叠起诊断书,视线微挑看着滴落速度缓慢的针水,感觉平常拥堵路上攒起的耐心已经算不上什么。
手机在裤兜里贴着大腿振动了一下,他摸出手机,王睿给他发来个电子请柬,点开来有音乐有结婚照自动翻页的那种,估计是群发,省得再次被好友控诉,这次应筵诚挚满满地留了个言才退出来。
半月前给岑谙发的那条消息依旧没得到回音,应筵戳进对话框,想发过去一句什么,又打消了念头,决定等身体状况好起来再说。
从医院出来,应筵拎了一袋子的药,有注射的,也有内服的,一部分用来调理身子,一部分用来镇定突发性的不良反应。
回酒店歇了一天,隔日应筵雷打不动去酒店后厨做午餐,打包好后在里面放上一串用檀香囊装着的手串,昨天从医院出来时他去本市的祜安寺求来的。本意是感觉自己最近诸事不顺,去寺里求了串开过光的车用挂饰,后来发现祜安寺跟岑谙的名字有同音,他觉得寓意好,便给岑谙求了个手串。
今天出门迟了点,到炤耀大厦堪堪踏正正午,应筵拎着便当下车,堂而皇之踏入大堂,却不料碰见提着公事包杵在前台边的埋头签字的严若炤。
两人视线一撞,彼此都从对方眼中咂摸出一些耐人寻味的神色,严若炤瞅了眼应筵手里拎的袋子,一脸明了地笑了:“应先生,又来给我哪个员工送免费午餐?”
应筵将便当袋从右手挪到左手,然后伸出右手跟严若炤握了下:“心照不宣吧,严总这会儿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