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后劲(22)
应筵下意识伸手去捞岑谙的胳膊,指尖刚碰上就被从外面跑回来的王睿撞开了,后者还不明所以地弹开身子左右瞧瞧:“怎么了这是?闹事儿的?外面大喇喇挡着门口那台越野谁的?”
越野的后排车门被火冒三丈的乌林晚粗暴拉开,他拱着岑谙的后腰:“快,快上车。”
岑谙从得知自己怀孕后就没有一天松弛过神经,跟应筵的争辩他把最后的抉择摆上明面,到头来还是没解开纠缠成死结的那根线。
他累了,任由乌林晚把他带走,乌林晚在身后推他,他便护着腹部上车,然后歪在车门上,额角抵着冰凉的窗玻璃。
主驾上是这个冬天初雪时跨着小电瓶捧着热水杯接乌林晚下课的alpha学弟,岑谙没有重量的目光游过他的侧脸,毫无逻辑地思考,真的会有alpha被易感期折腾得失去理智时只要抱着没有安抚信息素的beta就会很舒服吗?那为什么应筵宁可扎抑制剂也不抱他?为什么即使抱了也要把疼痛施加给他?
耳畔的响动骤然打断岑谙的思考,他小幅度地转动脑袋,在看到车外侧重重叩着窗玻璃引起他注意的应筵时蓦地睁大了眼。
不知是车窗隔音效果太好还是他失去了听觉,他看到应筵的嘴在动,眉宇微拧,五官浮动着很多表情,像是警告的,催促的,急躁的,愠怒的……
但他说了什么,岑谙一句都听不清。
乌林晚在身旁坐稳,按着前面的椅背大喊:“梁自樾,开车!”
于是落锁了车门的车子启动,应筵敲在车窗的手隔着一面玻璃滑过了岑谙的眼睛,让他感觉整张视网膜都在痛。
他坐起来,车开得太快了,应筵的身影很快被抛到了很远的地方。
岑谙第一次发现,一直占据他整个视野的高大的应筵,原来也可以变得这么小,这么小。
“行了,别看了,一个破男人有啥好看的。”乌林晚兜着他的后颈让他拧过头来,“这就是那晚送你到寝室楼下的alpha?”
岑谙依旧沉浸在悲恸的情绪里头,他尝试着舒展自己往上浮,直到能正常呼吸:“是他。”
乌林晚还没消气:“公众场合大呼小叫,真没素质!”
岑谙惊叹于自己这时还笑得出来:“他是老板。”
“……那他就是恃强凌弱,算什么男人!”乌林晚骂完还不过瘾,扒着主驾座椅道,“梁自樾,把会员卡还给你小舅,以后我们不去了!”
“听你的。”梁自樾出了园区后就把车速降了下来,“这会儿要往哪开?”
二十来分钟后越野停在瀛村大街只亮了个小灯泡的街口,梁自樾前后左右挪动了下,发现实在开不进去,便倒出来打算在路边找个空位停车。
岑谙在车子的不住晃动下掀开紧闭的眼睑,他费劲地支起上半身,看看周围,好像这时候才认出街口上方的那颗灯泡:“我就在这下吧,谢谢你们。”
“能行吗?”乌林晚观察了下岑谙的脸色,乌灯瞎火的也看不出来气色如何,“我送你进去吧要不。”
车子稳稳当当地停靠在路边,岑谙推开车门,回头笑了下:“林晚,我只是跟人动动嘴皮子,不是打了架折断胳膊崴了脚。”
越野的底盘有点高,岑谙踩在边缘,抓住车门框要跃下去,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动作谨慎缓慢地迈出一条腿踏实了地面。
看起来比折断胳膊崴了脚的还要不灵活。
乌林晚察觉不对,飞快地下了车把人扶住,碰到岑谙的手才发现对方的手冰冷得吓人,还不是那种穿不够衣服的冷,而是掌心持续冒汗的那种病痛难耐般的冷。
“你等等。”乌林晚转身拉开副驾门拿起梁自樾的棉服,冲主驾的alpha抬抬下巴,“今晚我不去你那儿了,衣服明早……不,明晚吧,明晚上你家还你。”
棉服被乌林晚抖开,披在只穿着工作服的岑谙肩上,岑谙微弓着身子,乌林晚以为他还是冷,就想把他敞开的马甲先扣上,岑谙当即按住乌林晚的手:“不,就这样吧。”
等两人的身影渐渐融进长街的浓墨中,亮着车灯许久的越野车才依依不舍地拐弯驶离。
从街口到岑谙家的楼房也就一百多步的距离,岑谙之前数过好几次,是187步。
但就是这187步的距离,在那样无雪却阴冷的夜晚,他被乌林晚揽在臂弯里淌了一身的冷汗。
一进屋子,岑谙便挣开乌林晚的手冲进卫生间,扶着水槽干呕起来,吓得乌林晚又是给他顺背又是着急忙慌去烧热水的:“你吃错什么了这是?妈的那俱乐部什么鬼地方啊,生理心理双摧残啊!”
岑谙暖上小太阳,往嘴里灌进两口兑开的温水,这才好受点:“不关食物的事。”
“那就是被气吐了呗!就那趾高气扬的样儿,谁看了不——”乌林晚絮絮叨叨的,然后在岑谙解开工作服衬衫的纽扣后陡然顿住。
他看着岑谙袒露出来的腹部慢慢瞪圆了眼,似是不敢相信,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还没触到就收了回来:“你……你这是……是我想的那样吗?”
岑谙平静地说:“我怀孕了。”
乌林晚噌地站起来:“这个人渣!”
与女性身体构造不同,男性beta受孕的概率极低,致男性beta怀孕的可能性只有两点,一是beta本身接受专门的激素针剂疗程,像omega一样正常接纳alpha的行为信息素入侵。
另外一点是,alpha在情绪和思想无法自控的易感期强制性打开beta完全封闭的腔体,而这种做法相比激素疗程,对男性beta来说便是带来撕裂般长久的疼痛,怀孕期间身体素质也更为低下。
现在看岑谙的状态,毫无疑问必然是属于后者,乌林晚强迫自己冷静,坐到床沿问:“那男的知道吗?”
岑谙摇了摇头,乌林晚又炸了:“人渣!”
“还有三天就开学了,”乌林晚蹲在岑谙床前,看着那鼓起的肚子发愁,“来得及拿掉吗?拿掉了来得及养好身子吗?”
岑谙倏地抬头,眼底又毫无掩饰的难受:“你是认为我该拿掉吗?”
“不然呢?”乌林晚说,“你不会是想生下来吧?!”
仿佛到这时候岑谙才真正认清自己的选择。
不,应该说他或许早早就做出了这个选择,在他每一步的行为都下意识为肚子里这条生命考虑的时候。他只是对突然发生转折的生活一筹莫展,对接下来该如何带着这个孩子活下去而举棋不定。
“胎儿已经四个半月了,林晚。”岑谙有些低落地抚着自己的肚子,完全想象不了它六个月、七个月的样子,更别说临产时的、重新平坦下去却多出一道刀疤的样子,“如果我真的下决心拿掉,我不会拖这么久的。”
乌林晚看着他这副样子,更愁了。
以前他觉得岑谙精力充沛,下了课还能抱上书本去图书馆温习,晚上还能奔去兼职到深夜,等回寝室睡足七个小时,第二天又精力充沛地重复前一天的安排。
可现在的岑谙就像浸泡在一罐枯水里,变得郁郁寡欢,变得不知所措。
蹲得腿麻了,乌林晚重又坐到床畔,自认也不是为那个alpha讲话,就是觉得岑谙的生育不能与那人割席:“那男的呢?他为啥凶你啊,他不要你了吗?之前不是还送你回学校吗?妈的那会儿我以为他有多贴心呢……”
岑谙很怕面对这些问题。
他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肚子上,好像就能暂时逃避现有的问题:“我不知道。”
那一晚乌林晚在岑谙这小破屋子里过夜,跟他盖着一条不算厚的棉被,跟岑谙讨论了很多今后不得不面对的麻烦,远的近的,譬如——
譬如天气暖了不能用宽大的冬装把肚子挡住怎么办。
大三下学期的实习怎么办。
孩子生出来了谁养,岑谙还读不读书了,考研要放弃吗?
大四的体侧怎么办,岑谙的身子还吃得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