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果(78)
可是每次看到茧绥神色无辜的脸,他张开口,又不知道怎么说。
一拳打在棉花上。
真他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棉花还要张口问你痛不痛。
茧绥从不向尘燃提任何要求,哪怕得知他在从事很危险的行业,兄弟俩吵架,最后依旧是茧绥妥协。
所以,尘燃不止一次地想,说不定离开他,茧绥会有更好的生活。
自己就是个累赘,拖油瓶,总干哥哥不认可的事,总是和他争执、让他操心和难过。
后来很长的时间里,相比起和茧绥相处,尘燃更乐意和缘余待在一处。
因为面对茧绥时,尘燃总有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他不需要你。
你是他人生路上的阻碍。
每每这个时候,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茧绥却一派淡定,还会劝他不要动气。
他没办法再去确认自己在大哥心里的位置,因为茧绥已经把什么都安置在他面前,他不能够再奢望,再得寸进尺,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无知,压榨茧绥最后那点剩余的情感。
说到底,是他们罪有应得。
从把茧绥卖出去的那一刻,从父母回家,身后却没有会拿话梅糖哄着他们的大哥开始。
尘燃以为这辈子就注定了,他们兄弟俩始终要隔一层。
直到现在。
在这么一台破燃油汽车上,街边都是悲惨的尸体,冷风顺着关不严的车窗钻进来,吹痛他的头皮,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
自茧绥从A区回来之后,他们从不提曾经的事,隔了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尘燃主动提了。
他依旧恨把他哥逼成这幅模样的傻逼Alpha,但……如果没有那个人,他和茧绥这辈子都会是这样了。
他会带着黏腻成一团的负罪感,永远无法得知,自己在茧绥心目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是否早对他厌恶至极,却碍于他们是兄弟,而不好开口……
尘燃百分百乐意帮他哥的忙、给他哥提供一个安全场所,他乐意于茧绥给他惹麻烦,制造乱子、施加压力。
开什么玩笑,茧绥是他亲哥!
家人不就是应该这样吗?彼此牵挂,互相亏欠。
可茧绥从不对他提出要求,他哥对人的爱太虚无缥缈了,年幼时没有建立起来,余下小心翼翼地维系,只让人患得患失。
这是第一次。
唯一的一次。
茧绥向他求助。
尘燃简直想开窗大喊两声,怕被当做神经病,后视镜里频频看向车后座,板着一张脸说:“你在这边好好呆着,外面有什么消息我会托人传递,吃穿用度你给黄毛说,他会帮你安排。”
茧绥“喔”了一声,冲开车的黄毛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大哥的大哥,就是我的亲大哥!哎呦!”
黄毛话音刚落,尘燃给了他后脑勺一下。
茧绥:“也不能白白让你们忙活,要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们一定找我……”
“得了吧,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尘燃不太乐意地讲,“安心呆着就行了。”
茧绥顿了一下,换了一种说法:“我就是想找点事干,不然好无聊。”
过了一会儿,他说:“不然我种地?”
这下车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除了黄毛,黄毛在开车。
于是,茧绥老实了,“我说大话的,我根本不会种。”
“种点瓜果蔬菜也不是不行,回头找人给你弄。”尘燃酷酷地说,把墨镜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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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半月过去。
茧绥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一概没用到,小诊所倒是开起来了,尘燃的小弟们一有点小伤小病就爱上这儿来。
至于种菜……
缘余帮忙打理了,江宜晚也去凑热闹,现在冰天雪地,能种出个锤子,小苗死得不能再死,茧绥坚持不懈,放到花盆里继续养。
连缘余都委婉地提出茧绥可能不太擅长这个。
茧绥说:“可是我之前在……我之前种出来过。”
其他两个人都表示怀疑,茧绥气不过,说:“真的呀,在B区的时候,在岑骁渊家、家里。”
这下另外两个人都愣了。
他们以为茧绥不会再提到岑骁渊。
毕竟他逃开了,现在之所以东躲西藏,不能露面,全因为那个高阶Alpha。
江宜晚嘴快道:“那没有参考性,你只负责种,那疯狗肯定有办法让它活。”
茧绥静了静,抬头看了眼Omega。
“嗯,你说得对没错,我就是种不活。”
他没有否认。
第66章 狗
茧绥捡到一只流浪狗。
眼下的月份,春天被冻在没有叶可落的山林、结成冰面的湖泊,一帮破衣烂衫的小孩子叽叽喳喳围作一团。
院落的门先开,便有孩子争相恐后地挤上去,伸出脏兮兮的手,把茧绥围起来要吃的。
茧绥将手里的面包分下去,小孩子太多了,他们也不是饿得受不住,只是村外忽然来了一户人家,看上去光鲜亮丽,他们总想得点好处,哪怕只是干瘪的面包,一人分食一小块。
有两个小孩没有跟上来,依旧蹲在水沟旁边,其中一个手里捉住什么,扭过头的同时手下用了力气,换来凄厉地一声叫。
茧绥被那狗叫声震住了,一不留神,手上的半块面包被其中一个孩子夺了去。
小孩跑起来,余下的小孩儿就去追,他身边瞬间没了人,眼前让出宽敞的一条路。
留下来的两个,一男一女,看模样是双胞胎,男孩手里掐着小狗崽,那狗一声一声地哀叫,四肢打颤,明明咬一口就能逃脱,却怂得只会嗷呜嗷呜。
这附近不该出现一条活的小狗。
可它就是出现了。
在冬天,在C区,此时此刻,在茧绥的眼前。
茧绥走过去,问:“这是你们家养的狗吗?”
男孩有点紧张地说:“你要干什么?不能拿它吃肉……”
茧绥再三保证自己不会这么做。
这也没办法,这里离“垃圾场”太近了,人饿极了什么都吃,树皮、动物,还有腐烂的尸体。
聊了几句,两个小孩儿放松下来,茧绥伸出手,那哆嗦个不停的小狗崽竟然主动贴上他手心,仿佛知道谁才能救它。
女孩扯了扯男孩的衣袖,和男孩对视一眼,便朝茧绥说:“哥哥,你能养它吗?不要吃肉,我们不能带回家。”
带回去就会被宰了吃掉。
寒风里,小狗哀呜着,小小的一团,滚热的。
茧绥面露难色,“我、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养活它……”
“不要紧的!一定可以!”
男孩率先说话,声音大到茧绥往后稍了稍。他一离开,手也跟着挪位,那狗竟然颤着尾巴颠颠跟上了,又贴到他手心里。
两个小孩可怜兮兮地看他,茧绥硬着头皮点了头,但是说:“我不能保证它会活下来,我没有养狗的经验。”
他从没养过宠物。
在很久以前,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下来,在这么久以后,竟然也学着其他区域的人,去养一只和自己全然无关的小动物。
小狗应该才满月,没有被冻死都是好事,抱回去,炉火边一放,没一会儿就能跑能跳了。
茧绥愁得慌,那狗来扑他的脚踝,他用脚轻轻一翻,把它撂倒在地,它又扭动身子站立起来,再扑、再倒、再扑……
茧绥有点后悔,看到双胞胎的时候他心软了,想到自己离开时,尘燃和妹妹也差不多那么大,稀里糊涂就什么都答应下来。
可这是一条狗,一个生命。
茧绥不认为自己有能力照顾好它,把它养大。
小狗灰扑扑的一团,唯独尾巴尖是黑颜色,嘴巴里哼哼唧唧、嗷呜嗷呜,模样还是很可爱的。
他忧愁地叹口气,坐在堂前的木椅上好久,直到江宜晚和缘余从各自的住所赶来,他还在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