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月令(33)
“......”敢情这是把他当成梦了。
被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云酽收着这媚眼儿似的早安礼物不知所措。
他倾身,右臂移到宋青左面撑住,另一只手轻轻捏着被子边缘,露出宋青光洁的额头。趁着宋青闭着眼睛,云酽便争分夺秒,肆无忌惮地观察着他的睡颜。
宋青的面部骨感很优越,层层递进的阶梯感非常分明。骨骼和肌肉凸与缩错落有致、均匀饱满,这张俊朗的脸看上去是有些跋扈乖戾的,云酽在和他的接触中感受到的却只有安心。
“你不是答应了阿姨要去医院看她么?”
清晨还未燥热,云酽的指尖冰冰凉凉,轻轻戳在宋青颧骨皮肤上,隔着一层夏凉被。
他不知道宋青和他妈妈约定的是几点,但是早一点总没错。
在听到“医院”两个字的时候,宋青动了动,腾出一只手掀开了盖在脸上的被子。
他直勾勾地盯着云酽,仿佛在思考云酽话中真伪。
云酽哭笑不得:“睡了一觉,就给忘了?”
宋青又眨了眨眼睛,蓦地直起身来,和云酽距离极近,稍稍一偏头就能吻住他的脸颊。
刹那间云酽紧闭呼吸,直视他浅褐色的一双瞳孔,脑海中过电般紧张,翻江倒海,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不过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双双下床去,挤在狭小的洗浴间。
宋青的头发不长,随意拿梳子梳了几下就恢复如常。倒是云酽,快要及肩的发在枕头上拱了一宿,现在乱得让人不忍直视。
他接过宋青的梳子,动作机械地从头顶捋到发尾,发丝顺滑,接连从他手中逃脱。他泄气地垂下手掌:“没有皮筋。”
云酽对那只灰色皮筋的最后印象,是在洗完澡后把它捏在了手里,准备时刻套在手腕上。
昨天晚上跌宕的回忆挤进他脑海中,可能是在昨晚匆忙跳窗时丢在了哪里,不必去寻,现在肯定也已经沾满泥巴。
宋青盯着他的头发出神,直到云酽苦恼地垂着嘴角看向他时,他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在云酽耳边说了一句“等我一下”,在客厅里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
他回来时手中捏着一个黑色的橡皮圈,上面还镶着一个老土的米白色木头小花。
云酽又惊又喜,他没想到宋青家中还真有皮筋。
不过喜只占了百分之几的情绪,他开始忍不住多想,这明显是女孩子的生活物品是哪里来的?
以前他曾听白泽说过,初高中生谈恋爱时,都流行女孩把自己喜欢的橡皮筋送给男孩,半撒娇半强迫地让男孩带在手腕上,寓意“名草有主”。
昨晚宋青提到,说他和母亲分开住才租了这间房子,母亲从没来过这里。
那这橡皮筋又是哪里来的......
如果这时云酽抬眼瞧上一瞧,就能发现自己正紧蹙着眉头,盯着这根橡皮筋。
宋青觉得好笑,他接过云酽的梳子,另一只手拢过披在肩上的黑发,开始一丝不苟地梳理起来,没放过任何一缕。
后颈敏感的皮肤倏然间像是触碰到了灼热的火焰,云酽心头一跳,感受到几根手指在自己的脖颈和头发之间穿梭,替他挽起长发。
他顾不得赧然,身体先大脑一步挺直了腰背,僵硬得像是块木板,掩饰着自己的慌张与无措,欲盖弥彰。
“你的头发很柔软,很有光泽。”
身后传来宋青的声音,云酽却没有一种放松的感觉,他荒谬地觉得自己是无法挣脱的猎物,只待野兽来咬破他的后颈标记。
只是扎个头发,云酽想不通时间为何过得这样慢。他感觉自己浑身都烧得滚烫,既不敢抬眼直视,又不敢偏头应答,无所适从。
宋青伸出手来到他面前,掌心弯了弯。
云酽呆滞地把手中的老土小花递了出去,一言不发。
小辫大功告成,宋青瞧着他魂不守舍地模样实在忍俊不禁,坦言道:“这个皮筋是我在超市买东西时,抽奖送的,你喜欢吗?”
心事骤然被戳破,云酽颊上一阵红一阵白,也不嫌弃小花老土过时了。他慌里慌张地回答:“喜欢。”
他感觉自己被逼的走投无路,身后就是悬崖峭壁,一抬眼就撞进了那双狡黠的眸子,心跳漏了一拍。
宋青的手指轻捻他的发尾,在镜中与他对视,孟浪又纯真地彰显骄傲感:“感觉你像是我的洋娃娃。”
这句话让云酽的脸颊彻底烧了起来,支支吾吾:“你又不是女孩儿。”
他声音越来越小,补充:“虽然也的确有男孩会喜欢......”
无力的辩解好苍白,宋青眉眼弯着:“可你就是很像。”
这句玩笑话像是球场上横冲直撞的球,撞得云酽直愣神,直到站在医院外才缓过来。
他昨天听到宋青的妈妈生病时,脑补的画面是他为了给妈妈治病才欠下了钱。可是看到眼前的景象,云酽清楚自己纯属多虑了。
这座私立医院的建筑浪漫又庄严肃穆,纯白色的墙体错落在葱郁的大片草地中,一望无际。入眼让人心旷神怡,典雅内敛的气息扑面而来。
远处的小山丘上立着两座挺拔俏丽的白石高塔,淡淡的薄雾为他们蒙上了一层轻纱。草叶上缀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宋青轻车熟路地走向其中的一座建筑,云酽紧随着他,踏在仿云母石的地板上,静谧得如同寂寥原野。
推开病房的门,云酽第一眼就注意到的,并非床上养病的病人,而是巨大落地窗中波光粼粼的湖泊,好像颗熠熠生辉的明珠。
片刻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将目光投向倚靠在床头的宋母。
她看上去除了脸颊十分瘦削,面目清癯之外,没什么像病人的地方。甚至很有精神头,深棕色富有光泽的发挽过耳鬓收在脑后,高挺的鼻梁端庄,果然是一位美丽的人。
她看到云酽的瞬间,眼中闪过诧异。随即又压下了这股情绪,笑吟吟地问宋青:“儿子,这位是?”
宋青向她介绍:“这是我的朋友,林燕。”
听到这个阔别已久的称谓,云酽倏而一愣,向宋母点头问好:“阿姨您好。”
“你好,”宋露林的长发挽起,没有穿病号服,打扮得很素雅,一点也不虚弱,面对云酽突如其来的造访很是和蔼,“他还没带朋友来见过我,我很意外。”
云酽自然不可能跟她说,自己跟她儿子只认识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带他来也纯属是个意外。
眼瞧着他们母子俩有事要聊,他便寻借口暂离:“阿姨,你们先聊着,我去帮你们买点早餐。”
宋青朝他点了点头,宋露林怕他不认路,贴心地提示他:“从电梯下去,三层就有很多早点,是自助的。”
房门随着云酽的离开紧闭,宋露林确保云酽已经走远,脸上的温柔倏地卸下,眼底只剩一片愠怒:“我上次和你说什么?等你想清楚了再来见我,你带他来是什么意思?”
病房内温馨的氛围如潮水般褪去,宋青自始至终都站在床尾,不曾上前一步。他回答的不卑不亢:“就是您想的意思。”
“你以为随便找个人来逼我,我就能接受我儿子是个同性恋?”宋露林被他气得胸口重重起伏,“你没有告诉他你的真实名字吧?”
宋见青沉默着,无言以对。
这点微薄的胜利让宋露林感到满意,语气温和了一点,仍微眯着眼睛:“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你说了也是祸害人家。”
这句话好像激起了宋露林的回忆,她无奈又痛心地自言自语:“你说,如果不是你,我哪里至于落到这种境地...我们母子俩不一早就可以到北京去和你赵叔叔团圆了么!”
“团圆”两个字像是跟锋利的针,扎在宋见青的太阳穴上,他把手紧紧握成拳,说出的话却与心意相悖:“明天我来接您出院。”
得到满意答复的宋露林掀开被子下床,把宋见青搂在怀里,轻轻地拊着他的后背:“见青,你平日都是很懂事的,我知道那些什么性取向之类的玩笑,都是你故意气妈妈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