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河(95)
他想做一次正确的选择,既能替李景恪解决掉烦恼,又不会因为池振茂而影响他和李景恪的感情。
池灿从来没有过别的选项,譬如他们都觉得池灿是要在自己的亲生父亲和李景恪这个哥哥之间做选择,可池振茂对他而言从来不是一个选项。
这个选项从未存在。
池灿上了熟悉的那趟公交车,脸让燥热的风吹得发麻,汗毛都根根竖立。
他还是没有听李景恪的话,没有好好待在家里休息,下车到了地方,停顿片刻才走进办公楼里,和往常一样乘坐电梯去了公司的工作室。
公司的办公大厅里此刻满是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但行政助理正忙上忙下着,准备完资料又急忙准备着烧水倒茶。
老板办公室里刚来了前来拜访的客户公司代表,正是昨天才知道已经签过合同了的那家昆明茶企。他们需要关于企业品牌的一个年度的四支系列广告宣传片,以及跟电视台栏目合作时所需的户外活动方案与执行。
因为是向明恩在昆明出差时临时谈下的合同,李景恪知道得很晚,直到昨天才看见合作方是谁。
昆明茶企很多,能让李景恪皱眉的却不多。
此时坐在李景恪对面的茶企代表程宁言,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说:“好巧。”
李景恪靠坐在椅子上,扯扯嘴角似笑非笑地说:“会不会太巧了。”
“无巧不成书,”程言宁说,“否则今天我也不会在这里碰见你了,生意还是要谈的吧。”
李景恪没说话,门外有人敲门,行政助理端了两杯茶水进来,放下后又很快关门出去了。
“我们公司今年的新茶新品,可以试试。”
程言宁看着李景恪,仿佛觉得很陌生,又说:“你说的没有未来的未来,就是现在这样吗?”
李景恪似乎有些无奈,微笑着说“是”。
一个简短平和却十分残酷的回答。
程言宁面具下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起来,李景恪紧接着说:“合同我看过了,等一下可以去会议室跟我们的团队开个短会,沟通一下方案细则,对接的项目主管会负责跟进。”
“我这个月都在风城,”程言宁说,“过两天可能得我们大家一起开一个详细会议。”
李景恪手中的转笔停了停,说:“过两天可能——”
“你别急着拒绝,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为谁拒绝的,”程言宁笑了一下,“上次跟向老师也约好了,过两天他也会来风城,说要一起聊一聊具体内容。但本来就只谈工作,合同我们也已经签了,向老师签之前并没有告诉我们,我跟乙方领导有需要避嫌的情况。”
李景恪抬眼看向了他,对程言宁拿质疑专业性的话术来激将并没有反应。
“程总,你多虑了,”他说,“过两天是实在没办法,我这边还有点别的事要处理,明天要去北京一趟,之前已经定好了。”
池灿进公司后坐在自己的工位如坐针毡,被实习带教那位同事问你今天怎么又来了,不是提前结束实习了吗。
他随便搪塞了过去,看着李景恪办公室那张紧闭的门,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就往那边走去。
经过大厅玄关和中间茶水间的时候,行政助理见了他,连忙从行政办公室出来,一把拉住池灿:“池灿,有什么事吗,老板在里面见客户。”
“我实习期还有些事要跟他说。”池灿说。
“你先在外面等吧,”她往李景恪办公室那边想要探听动静似的,无奈什么也听不见,“是不是刚刚从下面上来,先喝点水,今天的客户是家昆明的公司,送了些茶饮料过来,你试试嘞。”
池灿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关掉声音摁灭屏幕,接过行政助理递来的冷泡茶,说谢谢。
“哪家公司啊?”池灿没话找话地问,“之前都没听说过。”
“昨天才知道的,这是三折页,喏。”
池灿平复着心绪,低头随手翻了翻这张昆明茶企的三折页宣传册,骤然停下来,眉头逐渐收紧,一时间屏着气都忘了呼吸,下一秒就大口吸起气来。
那上面的右下角印着品牌迭代的几位创始人,池灿看见了程言宁的名字和形象照。
他像没看明白一样又定定看了一会儿,脑海里不自觉浮现昨晚李景恪说的,让他今天不用来上班了。
因为今天来会碰见程言宁么。
池灿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巧合,意外,还是什么,他在尝试说服自己——消息昨天才知道,这自然只能是一个巧合。
李景恪打开办公室的门,面色不显地送程言宁出来的时候,外间的休息区已经空了。
看程言宁搭乘电梯消失在眼前,李景恪没回办公室,在旁边窗口站了一会儿,行政助理帮忙进去收了纸杯出来,又顺手过来收了这边桌上的纸杯和三折页。
李景恪瞥了一眼,问道:“小林,刚刚谁来过吗?”
“啊,刚刚池灿来了,说他实习期还有些事要跟你说一下,但他看起来有点急,就又走了。”
李景恪愣了愣,不知道池灿突然跑来公司要干什么,他看着行政助理走进了茶水间,才转身回来对着窗外,紧接着反应过来,边拿起手机拨池灿的号码边回办公室拿上车钥匙,然后径直离开了公司。
池灿坐在公交车上,身体随车辆颠簸而摇摇晃晃,去往下和村的路越来越窄,夹道两边楼房早已变少,转而变成了大片的田野,视野里全是湛蓝色的天空。
他却没有心情再看什么风景。
手机震动时令人的心脏重重一跳,他看向手机屏幕,手指仿佛在七月里也被冻住了,迟迟没动。
李景恪一手握着方向盘,看通话未接自动挂了之后,直接点进了微信,给他发了条语音。
“接电话,池灿。”
公交车到站了,池灿从后门下车,走到旁边树下就蹲在了田埂上。电话又来了,他干咽着喉咙,立即把放大的音量又缩小。
叮咚一声,又是一条。那声音里带着些许警告,却没有想象中冰冷:“你在哪里,发定位过来。”
池灿看了看四周,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犹豫过后还是手指颤抖地将地址发了过去。
“我过来办点事,很快就回来。”他尽量补充道。
而这里离刘书记所说的地方还有不短的一段路程,池灿绕过一个岔路口转弯,才逐渐记起路,当年李景恪带他离开池家的时候就是走的这里,进村必经之处,那入口处的两边都长着两颗老树。
李景恪在看见定位地址的一瞬间就沉下了脸来。
他许久没抽过烟了,开车驶入下和村时,距离池灿发定位来没超过半个小时,烟却已经抽了好几支。他在村委会的那两排栋的屋子附近停了车,甩手关上车门时“嘭”的一声震天响。
李景恪浑身挟着骄阳下的热浪推门进来,大堂中间坐着的人跟着转身,是池振茂,屋子里的空气顿时随着李景恪的到来却仿佛降至冰点。
他的直觉和判断没出错,昨晚池灿突然提起户口的事他就该想得到。
“池灿呢?”李景恪出声问道。
“也轮到你问这句话了,”池振茂说着,提前警告道,“这里是村委会,不是你能胡来的地方。”
李景恪嗤笑了一声,抬手用力关上了门,“池灿呢。”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池振茂看着他忽然咬牙切齿起来,压低声音怒道,“你那点丑事满世界的人都知道,池灿把你当哥哥,你在做些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李景恪走过去两步,双手撑在椅子靠背上,微笑了笑说,“好奇我跟池灿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
李景恪说:“你跟你老婆什么关系,我们就什么关系,明白了吗。”
池振茂果然瞬间暴跳如雷,拎着椅子一摔,怒喊道:“李景恪!你不要太嚣张!”
大堂里仿佛经历过一场地动山摇的地震,池灿从楼上办公室拿着村委会为李景恪开具的那张证明下来时,脸色有些发白地看向了李景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