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河(39)
丁老板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来之前只让他回去后汇报全部过程,仿佛默认他们还要跟李景恪那副硬骨头谈很久、谈上很多次。
阿文上来得太晚,自然不知道缅北生意不止翡翠进出口,背后实则勾当无数,虽然不沾缅甸人那些肮脏血腥事,能保证两手干净,但利益相关行个方便之间难免成为某些冷眼旁观的帮凶。
丁雷知道底下从不缺为了往上爬而什么都愿意去做的人,但李景恪一定难以接受,哪怕为了池灿也不太可能。他想看李景恪拒绝之后要用什么办法来回敬他。
阿文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李景恪当时在茶室里注视着阿文,相持停顿了片刻,阿文不安地端起茶杯,以为李景恪动怒了。然而李景恪仍然面不改色,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说:“我同意条件,你可以回去回话了。”
他很快起身离开,留下在意料之外里愕然发愣的阿文。
李景恪回到出租屋时接近傍晚,池灿人不在家,还没回来。
晚上上完班再回来常常太晚,那时池灿都上床睡觉了,李景恪习惯下午提前洗了澡再去上班。今天他从茶室外的那条街上带了份烤鸭饭,时间还很富余,洗完澡出来边擦头发边在衣柜旁换衣服,发现池灿床上依旧灰蒙蒙空荡荡的。
李景恪走到桌前看了两眼,又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翻了翻,闲来无事,忽然觉得视线范围内池灿放在门背后的行李箱有些占地方,上面的贴纸也花里胡哨打眼,他走过去一把拉了出来。
门外响起敲门声的时候,李景恪正翻过一遍箱子、重新拉上拉链。
池灿这只宝贝似的小箱子里果然都是些花花绿绿的废品,小猪小熊兔子狗能在里面开一家动物园了,没一样东西能有点实际用处。
唯一有点用、存着钱的存钱罐却不见了踪影。
“出门怎么不自己带钥匙?”李景恪皱皱眉头,很快将行李箱推回原处,不耐烦地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外面站着的却是程言宁。
他愣了一瞬,没什么其他反应,只是倚在门边。隔壁那扇门倒是晃了两下,许如桔出来关门时讪讪跟李景恪对视了一眼,有种做了亏心事后的无奈和装傻,然后很快合门锁上。
她想既然程言宁能来找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举手之劳帮一次忙也没什么。
等许如桔走了,难言的寂静才被打破。
程言宁借着来找许如桔的名义才终于见到李景恪,哪怕李景恪刚刚声音冷淡、脸色差劲,他仍然故作轻松道:“心情不好?”
“你也没给我钥匙啊,”他笑说,“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吗,两年多快三年没来过了。”
李景恪终于开口:“不必了吧,我要出门了。”
程言宁抬眼看向李景恪,露出了些受伤的表情,点点头说:“你刚刚在里面干嘛?这么晚了,怎么不开灯。”
“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么。给你打电话,你也总是没接。”
程言宁声音开始有些哽咽,眼睛红了,怕被打断于是一口气说了很多:“下个星期我就要动身去昆明,虽然没有很远,但可能更加没机会了。我知道当初是我提的分手,答应我爸出国的时候也没跟你商量,我太害怕了,担心没有未来,担心事情闹得太大会被我爸知道我们的关系,但那时候是因为还小不懂事不是吗,我会改的,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现在你已经不在丁雷那里做事了,能自己做决定了,我已经知道要怎么做了李景恪——”
“自己做决定是指去你爸公司上班吗?”李景恪笑起来,轻描淡写地说道,“现在也是没有未来的。”
“是因为池灿吗?”程言宁突然问道。
李景恪拧起了眉,而他的片刻沉默仿佛令程言宁抓到了把柄一般。
“罗杰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那不是你弟弟吗?”程言宁情绪变得激动,要改变其实很难,口无遮拦起来,“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好啊,还是因为你永远只喜欢十七八岁的小男孩,既易于掌控又能对你言听计从?!”
李景恪冷冷看着他,无所谓地嗤笑说:“可能吧。”
池灿在杨钧下车之后的两站独自下的车,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网吧里空气凝滞封闭的那股味道又若有似无飘上来。
当他看见远处那扇窗口毫无意外的一片漆黑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了,李景恪晚上这个点从不在家,自然也不会抓到他在网吧鬼混和回来太晚。
池灿垂着眼睛看地,脚往前迈着像追影子在踩,无趣至极,他刚绕到走廊那头的入口,和里面出来的人擦肩而过也没发现。
对方显然也没发现他。
但耳边突然滴嘟一声,路边两束车灯骤然亮起,池灿莫名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鼻间也飘着某股熟悉的香味,他转头过去扫了两眼,定睛一看,熟悉的汽车里,程言宁光影交织的侧脸一览无余。
池灿疑惑不已,不知道应该作何联想,直到等程言宁开着车绝尘而去,池灿很慢地往里走,把钥匙插进门锁,才拧一下门就开了,他有些傻地立在了门口。
直到李景恪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去哪了?”
池灿被吓了一跳,呆住了。一切都是没有想到的情况,他迟钝地迈腿进来,关上门后双手仍然扶在门边。
事实仿佛告诉池灿应该作何联想,程言宁来找过李景恪,李景恪在家,他们在这间漆黑的小得放不下第二张床的屋子里能谈些什么,做些什么?
池灿想起程言宁跟他擦肩而过时像是在抽噎又像在喘息。
“哥,”他深吸了口气,回答李景恪道,“我跟杨钧下午去图书馆了,忘了看时间,晚了一点。”
屋子里一片漆黑,李景恪抬手便能触到开关,咔嚓一声骤然开了灯,池灿觉得十分刺眼,突然难以适应。
“去了图书馆,忘了看时间,”李景恪坐着的地方就在门边,不知道已经坐在这多久,他离池灿很近,复述一遍,笑了,“你确定吗,池灿,我有没有说过天黑之前就要回来。”
池灿硬着头皮跟李景恪对视之余,眼睛不适应地眨着,也似乎不断地快速地在整间屋子里搜寻,连空气中浮游的一丝一毫都不想放过。
他维持着冷静地问道:“我是回来晚了,这也触及到你的底线了吗?”
“这当然没有,”李景恪扯扯嘴角,靠着椅背拿起手机给工厂的人发了条短信,半晌过后才抬眼继续看向池灿,一伸手就扯着他的衣领拉了过来,沉声冰冷地说,“但你运气不好,被你哥发现你一张嘴就撒了谎。”
池灿大脑早已一片空白,有些狼狈地被迫凑近在李景恪面前,脸色胀红却也透着苍白。
“要不要闻闻你自己身上的烟味?”李景恪抬手按着他的颈脖捏了捏,问他。
池灿根本无法逃脱,能感觉到自己的血管脉搏被按压掐紧,心脏收缩猛跳,可他从中感觉到了无限的委屈和屈辱,喉咙里像塞了团湿热的棉花,破罐子破摔地哑声说:“你不是不管我吗李景恪,你不是不喜欢跟我说话不想看见我吗,我是去了网吧,因为我太难受了,待在这个家看不看见你都难受,我讨厌你!”
池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把挣脱了李景恪,一边急促呼吸,一边还是那么爱哭的像要哭了,鼻音浓重,耳朵泛红。
李景恪眼神一凛,把手从半空中收回来,等他平复片刻,说:“既然如此,你还回来做什么?”
“回来看见你跟程言宁卿卿我我,然后转头告诉我该怎么冷静,再计划着怎么把我送走,”池灿此刻就像火山爆发,早已丧失理智,额前皮肤潮湿头发蓬乱,胸口一起一伏,“我是不该回来,就应该一个人去自生自灭被山上的野兽吃掉,再也不来烦你,给你们腾个地方!”
他看着李景恪逐渐铁青的脸色嘴唇打着颤,说着要走却抵靠在门背后,双脚仿佛不能动弹。
屋子里的隔音向来很差,回来后的许如桔听见这翻天覆地般的吵架声,连忙在外面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