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河(74)
李景恪换了身衣服,少见地穿着浅色衬衫,两边都挽起了袖子,棒球帽压在眼前遮阳,手里提着袋出门前忘了带的、临时有缺的日用品,还有路过市集顺手买来的水果。
池灿在床上还意识模糊的时候听见了李景恪说要出去买点东西。
他想跟着一起去的,但天亮后的不知道是什么时间里,因为浅尝辄止令人心痒,迷迷糊糊中用不着忍耐,所以他们又做了一回。池灿并没有爬得起床。
池灿在树荫下等着李景恪走过来,略变得紧张地笑了一下,烫嘴似地喊道:“哥。”
“吃过东西了没有?”李景恪往他旁边的石凳上一坐,放下东西,手里还多了根不知道是谁递的烟,也扔在桌上。
“吃过了。”池灿回答。
李景恪看向了他,眼中有他所熟悉又不太一样的笑意,然后李景恪往前伸了伸手。
池灿略有犹豫,很慢地靠拢过去,不知道李景恪是想跟他说话,还是要摸他的脸或脑袋。
李景恪瞧着他把脸凑了上来,顺水推舟过去捏了一把,说:“给我看看手,早上不是撞着了喊疼吗?”
池灿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立即握着自己的胳膊看了看,低声说:“没事,就那一下疼。”
客栈楼上有房客开门出来,就在池灿他们隔壁那间。
这里房间的隔音效果不算很差,若有声音也是闷响。池灿和李景恪对视了一眼,拉过李景恪买来的东西,低下头开始翻找起来,一只手抓住了一个橘子,又扯了扯日用品的塑料袋,而别人已经经过院子离开了客栈。
他对自己的手忙脚乱很是嫌弃,连忙放下橘子又整理着桌上的东西,却忽然一顿。
李景恪拿出打火机,习惯性地捏起旁边的烟敲了敲,点着火,随意抽了一口。他看着愣住的池灿勾勾嘴角,问道:“怎么了?”
那堆日用品中间挤着盒大号润滑套,李景恪结账时顺手拿的。池灿收拢袋子口,说“没什么”。
“怎么就没什么,”李景恪故意追问,“那是什么?”
池灿动了动嘴唇,短促地说“是套”,停顿一小会儿,仍然勇气可嘉地提出不解,但很轻声:“也可以不用的,不是更舒服么。”
李景恪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你戴过啊,还是从来不戴的?”
“我……”池灿梗着脖子,有些生气了的样子,半天才出声,“我又没和别人弄过。”
“那你知道这么多,”李景恪慢悠悠拿过桌上的烟灰缸,不忍心再打趣了般,解释道,“对身体不好,想要什么以后慢慢来。”
池灿顿时觉得自己像个急色鬼,后悔为什么要和李景恪讨论这么久的这种事。
他不说话了,掩饰地剥橘子吃,也闻见飘来的一些烟味。
在此之前李景恪身上的味道是他最喜欢的那种,带着衣料洗衣粉和须后水的一些香气,也因为亲密关系的存在,那味道也留在了他的身上。此刻加入烟味后变得辛辣起来。
“哥,”池灿忍不住又开口,“你心情不好吗?”
李景恪站起了身,垂眼笑说:“为什么这么问?”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抽烟。”池灿跟着站起来,仿佛忘了身体上的某些不适,一下起得有些急,双腿发软,手撑在大理石桌沿忽然停了下来。
李景恪没先去拎东西,走过来搂住了他弟弟的肩膀,手掌抚着身侧,说:“不是,”他另一只手往烟灰缸里掸烟灰,摁灭前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偶尔想抽而已。”
无法否认,李景恪排斥曾经人生中占据多数时候的混乱与动荡,被命运按在泥泞里挣扎让他被迫保持冷静克制,仿佛是要高傲许多,仿佛从小到大与佛门有缘,拜过神佛就是作别了往日。
实则彻底戒掉烟很难,懂得维系良好感情很难,根植着的恶劣习性只是粉饰过了一遍,因为野兽天性自利嗜血。
为了表现得更好一点可以忍痛的池灿,对李景恪毫不设防,却不知道李景恪只想做得更过分,让他泪流满面,叫他痛却不知道逃离。
池灿被李景恪搂着了上楼。
才过半层,两人停在雕刻着花纹的红木楼梯上,旁边墙面正好内嵌摆放着尊观音。
因为这样不太方便,池灿主动拿过了李景恪手里的那提水果。
“哥。”他后背压在楼梯扶手,曲起的膝盖碰着李景恪的腿,看着李景恪欲言又止。
池灿自去过文峰寺就陷入了无意识的沉思,终于为之前的某些疑虑找到了答案,李景恪对他欲望不多变得合情合理。
但一天一夜过去,事情变化得太快,池灿心里又冒出问题,很受困扰的样子。
他终是动了嘴唇:“你不会再去出家了吧......”
李景恪皱起眉头愣了片刻,不禁又好笑起来,“出家了怕什么,”他扣住池灿的手臂往前带了带,说:“怕再也不理你了,不跟你一起,以后你晚上又一个人偷偷哭啊?”
池灿这才察觉出方才话里带着隐晦的暧昧,眨了眨眼睛,脸颊隐隐发烫,没有想出好的应对策略。
“我是怕你太难过,怎么会要去出家呢——”他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间人却腾空了。
李景恪一把将他抱着扛了起来,池灿装模作样扑腾了两下,腿被按紧腰被托牢,又害怕又害羞地笑起来,语速飞快压低声音道:“哥你放我下来!”
“难过什么,”李景恪随手朝他腿上拍了一巴掌,轻松扛着池灿上楼进门,关上门后懒洋洋地笑问,“出家了照样能破戒,池灿你是不是傻瓜?”
他把池灿放回地上,看着池灿落地后顺势往床上躺,心想他看起来单纯无辜的弟弟大概并不是傻瓜。
而人心在神佛面前撒不了谎。尽管神佛慈爱世人,也等同于不爱,但李景恪同样不再那么需要了。
傻瓜一样的池灿经过休整,在离开丽江前如愿和李景恪去了一趟玉龙雪山,从索道上看见了没有雪的白皑皑的山体,四处云雾飘飘,犹如白日仙境。
回到风城他们却没有先回家。
池文茂到风城的消息李景恪已经得知,在这短暂的几天里,池文茂到底不忘自己丢过一个儿子在这,想见一面,李景恪漠然地删掉了村支书发来的短信,径直关掉手机。
旅途还未结束,他们在宾川住了一晚,拿着文峰寺取来的钥匙登上鸡足山,到了华首门前,最后再直上高耸入云的金顶寺。
山上风很大,偏冷,四处香灰漫天飞舞,池灿裹着长袖外套跟在李景恪身边,烧香礼拜,求签许愿,又拿钱去请了两张祈福的表文,六块一张,余下的零钱他便自己塞在了口袋里。
客堂处的墙上贴着写法参考,池灿看见李景恪写的是超度表,为亡者所求,他心中默默明白,守在一旁一直看着。
李景恪到大雄宝殿祈祷完后按规矩将表文烧掉,回来见池灿还待在原处一笔一划地写着,神情格外认真。
他抬眼瞄到李景恪过来,连忙抬起胳膊按住纸张。李景恪问他:“还没写完?”
池灿“嗯”了一声,耳朵就被手指捏住摸了摸,那只手紧接着往下,碰到池灿的手背。
李景恪拨开他的胳膊小臂,抽出了垫在底下的另一张表文,仿佛真的奇怪地问道:“怎么多了一张?”
“嗯。”池灿又应一声,耳朵被揉搓得有点红,莫名觉得很热。
他最初也为妈妈写的超度表,看见旁边有香客说可以多写,便思虑再三,没忍住又去请了一张,掏的剩下那点零钱。
“偷偷买的啊,愿望这么多?”李景恪说。
“没有很多,每次都许的相同的那几个,”池灿仰头看着李景恪,嗫嚅解释道,“总不能随便落下了谁。”
池灿多写的这张起先在写平安表和写求婚表里犹豫,但后者似乎不太合适,最后他还是按墙上的第一句抄写:家人平安,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合家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