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倒灌(65)
“呃,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觉得好玩吧。”纪从云被我问倒了,她的解释也很苍白,“或许是因为你们两个人气都比较高,大概是这样。”她一句话中连续用了三个表“不确定”的词汇,这让我更加紧张。
一时间,我也顾不得别的,连忙发问:“所以,她们是觉得我们两个是同性恋吗?”
我悄悄瞥向顾柏川的表情,我看他蹙起眉头,猜测他也受此困扰——他大概是不想被别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本来也是,他有大好的前途,是竞争清北名额的有力人才,他怎么会愿意有人将他跟龌龊的“同性恋”扯上关系。
我手脚无处安放,不等纪从云说话就自顾自道:“她们怎么能这样想!这难道不算是诽谤吗,她们有什么证据!”
“不是!”纪从云大声喝止了我的话,她猛地抬起头,奇怪地盯着我,“黎海生,你怎么了?”
“我……”我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立刻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到底怎么回事?”顾柏川接过我的话。
变声期过后,顾柏川低沉的嗓音让他说出的话,变得更具有沉静的气质,听到他开口,我像是总算有了主心骨,稳住心神。
我们两个都在等待纪从云给出一个答案。
“不是,她们并不是真的认同你们是同性恋。”纪从云叹了口气,“更准确地说,她们更像是用你们两个的形象来幻想了一对同性情侣的故事。”
我并不太理解纪从云的话,我不能理解同性情侣之间的故事有什么值得憧憬……我只从纪从云的话语中听出一个定论:即便她们对同性情侣充满幻想和好奇,她们仍旧不认同我们是真正的同性恋。
同性恋这个词汇,距离十几岁、仍处在象牙塔里的学生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纵使我后来上大学认真了解过所谓“二次元耽美文化”过后,我依然认为这于我所处的真实境地相去甚远,它让我经历了许多旁人不需要经历的苦痛,也间接地让我丢失掉许多宝贵的东西。
然而,人类在寻求伴侣的路上,是同动物一样的奋不顾身。至少与我而言,当下所面临的磨难不足以让我熄灭,所以,生长痛仍随千万毛细血管流过我的四肢,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
戏剧展演在盛夏拉开帷幕。
自从纪从云跟我说了那件事之后,我和顾柏川之间的默契好像又发挥了作用——我们不约而同开始在人前保持距离,我没有再像从前一样,打着“好兄弟”的旗号随意揽着他的肩膀,而他也减少了和我拌嘴的次数,任劳任怨照顾我,直到我脚踝上的夹板拆掉。
等到学期末的时候,一切都变得紧张起来,落下的戏剧走位需要我赶紧学,篮球校队训练还不能扔,除此之外,还有文化课的成绩,毕竟马上就要期末考试,这次考试成绩关乎分班,陈敏和老班在家和学校两头对着我唠叨。
我忙得晕头转向,也没空思考更多关于我和顾柏川之间的关系。
终于到了演出当天,我们所有参演的学生将上午的课程翘了,前往校外一间租下的剧场进行最后一次彩排。
这次彩排不是为了单个节目内容,而是为了每个班节目之间的串联。
参演的一共有九个节目,每个节目时长都在二十分钟左右,整场晚会下来要三个多小时,这样的规模比我初中参加的任何一次展演都要隆重,整个剧场里人头攒动,沸反盈天。
负责的老师站在台上,指挥不同班级的参演人员按照座位表就坐,即便是拿着话筒,她仍旧要扬着音量:“你们先坐下!一会再去弄那些服装道具,行吗!”她努力维持着局面。
然而现场的学生实在很多,而且面临演出又都很激动,故而她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徐娟是我们班的统筹负责人,她穿梭于演员之间,按照手上的单子下发演出服,身段灵活得像一条游鱼。
我还没看过自己要正式演出时穿的衣服,徐娟之前只要了我的尺码,本来说是三天前就应该到货,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网店的老板一直拖着,直到昨天晚上才终于把货发过来。
“生哥,紧张吗?”我旁边的男生戳了我一下,笑得眼睛都不见了,“我听说穿裙子那底下真是凉风习习,你可得好好感受一下。”
因为打篮球好的缘故,我跟班里男生人缘不错,这帮孙子早就盼着看我穿裙子,临近演出之前更是“女装女装”怪叫个不停……这让我万年厚脸皮都觉得有些耐不住了,衣服还没到手,已经开始觉得羞愤。
不过,即便心里头紧张,我也绝不肯能在口舌上落后,当即反驳道:“你怎么知道?你穿过?”
“那我可没有!我就是看网上……”
“哦,原来你上网还喜欢看这些!”我不等他说完,立刻露出贱兮兮的笑容揶揄他。
那男生遭不住了,轻咳一声,回过头去假装无事发生。
我本还想再乘胜追击一下,却听见徐娟喊了我的名字。
“黎海生!”她四下环顾,目光锁定我之后,将一包衣服放到我怀里,“你的衣服,记得不要弄脏,里面的衣架也不要丢,等会还得原样给人还回去。”
我“哦”了一声,抱紧那衣服,只来得及瞥见里头是件白色的裙子,紧接着就被顾柏川拉到一旁坐下了。
台上的负责老师总算受不了现场的吵闹,怒斥几句,总算让所有学生都坐定。
音响师试音,灯光师试灯,然后一切都暗了下来,主持的学生穿着妥帖的礼服缓步上台。
我们参演的学生坐在靠墙的位置,而我和顾柏川更是挑了一个角落坐着,观众席上没有灯,只剩下台上那一盏,这样的气氛下,我总觉得不做点什么都辜负了大好时光。
心猿意马,奈何周围人多眼杂,我只能轻轻在顾柏川的手心上挠了一下。
“别闹。”他这样说,随后握紧了我的手指。
我们班的节目不偏不倚,刚好在第四个,非常靠近中间的位置,这就代表我们要等待前面三个班级的学生彩排结束——然而,之前已经有过两次彩排,他们的节目我也已经看了两遍,因此兴致实在不高,于是偏过头去和顾柏川聊起天。
也许是因为不在学校的原因,我们俩没太顾及保持距离的事,肩膀靠着肩膀,偷偷在底下玩游戏,时不时因为对方的操作不合心意而吵上两句,我发誓,我们都已经努力压低声音,但是,游戏上头的时候最容易控制不好音量。
我在看到顾柏川操纵的小人走了跟攻略上相反的道路之后,连忙道:“诶!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走下面吗?你怎么又上去了。”
“你们俩能不能安静一会!”
前头忽然传来一道压抑着怒火的女声,我诧异抬头,对上柳曼的脸。
原来,按照节目顺序,她们班刚好在我们前头,而她又刚刚好坐在我和顾柏川的前面……我心下有点起疑,这到底是就这么凑巧,还是她故意换过来的?
我承认,当我心中有这些想法的时候,确实很像是一位妒夫,但是,柳曼之前二十一封情书的事情给我留下的印象极为深刻——在我看来,她是一个脾气古怪而且又很固执的情敌,试问,她到底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在二十一封情书都没收到回复之后,还继续写下去呢?
更主要的是,她还坚持不在情书上写署名。
这种举动很奇怪,我不能理解。
一直以来,我认为她有些自我感动的成分在里头,而这也是我看不惯她的一部分原因(最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她喜欢顾柏川了)。
我看着她,没说话,因为我是不愿意在她面前示弱的。
顾柏川倒是开了口,跟她道了歉,说会小一点声。
一个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接下来,我们班参演的学生上台走了一边流程,确认无误之后,就开始进入到演出的准备环节。
学校这次租的剧场是专门用来演话剧的,规模不大,但是设施都很配套:一二层都是看台,而底下还有一层,主要是用来堆放道具和服装的房间,以及演员的化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