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断章(36)
然而,当他看到带病坚持练习的盛闻景,从前亲眼所见的印象,倒变得刻板且无趣。
独自练习的盛闻景,能够入他眼中的,唯有黑白琴键,与翻阅多次,已经卷边的琴谱。
即使呼吸越来越重,按动琴键的手也逐渐变得迟缓,整个人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萎靡起来,他也并未停止琴声。
疯狂的临界点是偏执。
许多学习艺术的人,都有类似于偏执的极端情绪。
这一点在盛闻景身上,顾堂以为是不太明显的。
曲调越来越流畅,直至盛闻景能完整地将全曲演奏,他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倾身去拿自动铅笔,在转调艰涩的地方做标记。
他严肃地盯着音符,偶尔闭眼,脚底轻轻打着节拍。
盛闻景的视线有点模糊,从他取自动铅笔开始。肩膀稍微动动,浑身都似散架般,如同年久失修的机器。
弹琴是体力活,他心里很清楚,现在消耗的精神,待会都得补回来。
当他想要结束练习时,撑着已经放下的琴盖,眼前瞬时天旋地转。
晕了晕了,盛闻景想。
他这么想,嘴里也含糊不清地对顾堂说。
还好在他整个人一头栽倒时,顾堂只用单臂,轻而易举地接住了他。
“我要晕了……”
盛闻景捂着发涨的眼睛,感受到腰际突然腾空,转眼间,他已经被按在被窝中。
顾堂用手摸了下盛闻景的额头,好笑道:“结合你练琴的状态,发烧并不惹人同情。”
病人需要充足睡眠,保证药物在体内充分发挥效用。
奈何盛闻景反其道而行之,体力与脑力内外结合,终于在神经高度运用后,遭到免疫系统反噬。
顾堂去客厅倒水的时间,盛闻景光速陷入沉睡,怎么叫都叫不醒。
闭眼虚弱的盛闻景,反而有了与之年龄相符的稚嫩。他浑身滚烫,被被子捂着发闷,几次三番踹开被子,最终被顾堂按着双腿才消停。
顾堂也经历过第二性征觉醒前的痛苦症状,自然知道盛闻景口中,轻描淡写的扛过去是什么意思。
上次盛闻景在他信息素影响下,很快痊愈,且未曾像现在这么难捱。
他想用信息素缓解盛闻景的痛苦时,听到盛闻景含含糊糊叫了声妈妈。
“如果成为Omega,你会不会比现在更乖一点。”
顾堂轻声。
可惜盛闻景无法回答他,倘若清醒,他也会冷冷地盯着顾堂,做出一副被冒犯到的样子,嘲讽顾堂异想天开。
Omega的艺术造诣,总是比暴力的Alpha更丰富。
顾堂将水杯放在床头,目光移至盛闻景书架上整齐摆着的奖杯。
虽然知道盛闻景参加过许多比赛,但当他真正看到盛闻景所获得的荣誉时,还是忍不住微微吃惊。
家中为了顾时洸学习钢琴,下过不少功夫,自然也见过那些钢琴家手底下,所谓的亲传弟子。
钢琴家会将自己学生获得荣誉,拿出来展示给顾夫人看,以此证明他的教学水平。
韩左提及盛闻景时,却并不多提及盛闻景的奖项,只讲盛闻景有足够的耐心,帮助顾时洸在钢琴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他以为那是盛闻景天赋所致,现在看来,更像是努力的硕果。
盛闻景毫不掩饰学习钢琴的痛苦,这份痛苦令他乐在其中。
他的十指有磨掉又长起来的茧,顾堂握住盛闻景的手,盛闻景梦中蹙眉,下意识想甩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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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由于盛闻景睡得太快,以至于他根本没顾上,给顾堂安排睡觉的地方。
顾堂回国只带了一个双肩背包,里头是换洗衣物与笔记本电脑。他还有数据得计算,趁盛闻景入睡,坐在床边将文档编写完整,发给导师后,倚在床头睡了过去。
他比盛闻景好不了多少,区别只是没有生病而已。
路途奔波,由于没有直达的机票,他还落地转机一次,时差与体力博弈,终于在入夜后席卷而来。
可能是身边有Alpah的缘故,盛闻景清晨醒来时,身体没有前一日那么沉重。
很快,他看到了躺在自己身边的顾堂。
顾堂合衣而枕,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额发早已凌乱,虽然是睡颜,但还是能看出他困极了。
睁眼就看到人,除了医院看顾周晴,陪伴半夜不敢一个人睡觉的盛年,盛闻景还是头次面对家人之外的人。
尤其是和他目前尚还不清不楚的顾堂。
现在,顾堂应该和他是朋友了吧。
盛闻景想。
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能够用无数称谓表达。
亲情是无可奈何的羁绊,有想逃离的人,也有以此为依恋的人。而友情,却是可有可无,随心而动。
友情再发展,第二阶段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这种程度的感情,保持于双方的胆怯,害怕开口的人一旦决定表达,倘若对方无意,之后就连原本存在的友情都将不复存在。
若清醒地保持亲密而又疏离,那就能做一辈子的好友,肝胆相照。
落花如流水,感情亦是如此,年龄不断增长,所经历过的人或事会自动选择最合适的。
因此,才有“朋友就是一路交往一路丢”的说法。
盛闻景伸出手,隔着距离,轻轻用手指描绘顾堂起伏的轮廓。
顾堂更像是顾总的翻版,只继承了顾夫人十分之一的柔和。
或许是初次见面时,顾堂毫无防备,放松且自然地在天台乘凉,让盛闻景对他的印象,并没有从顾家佣人口中,听到的那么可怕。
但论样貌来说,这种极具攻击性的长相,并不是盛闻景所能接受的。
直觉会告诉意识,什么该远离,什么该靠近。
或许成为高等生物,就是会有这样艰难却叛逆的抉择。
非但不远离,甚至还会产生观察的兴致。
思及此,盛闻景翻身,背对顾堂。
难以置信此时与他待在一间卧室的,居然又是顾堂,怎么会是顾堂。
盛闻景极其介意被照顾,这会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像是什么极为弱小的生物,只能存在于某些人的庇护下。
尤其对方认为他会分化为Omega,认为他就该站在那样并不强势的位置上。
“醒了?”
耳边传来男人初醒的闷声。
“嗯。”盛闻景回。
“今天有什么安排。”
盛闻景:“练琴,吃药。”
多数发烧都是从入夜开始,白天症状减轻,不影响活动。
半晌,盛闻景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是顾堂问他,有没有多余的洗漱用品。
大多数家庭都会习惯性,在超市减价做活动时,购买大量易消耗的生活用品,囤起来,以便不时之需。
盛闻景从储物柜里找到新的牙刷,以及一次性洗脸巾,将它们塞给顾堂时,说:“浴室落地架第二层是我的洗发水和沐浴露,你用那个。”
洗漱结束,顾堂擦着头发从浴室中走出来时,带着半身湿润的水汽,以及石榴味沐浴露的酸甜香。
盛闻景喜欢的香型不多,石榴味是他难得能够接受的味道,换了好多沐浴露才找到自己喜欢的。
见顾堂也带着自己惯常使用的味道,盛闻景一时瞧着顾堂的眼神都变了。
生硬而奇怪。
有种什么很特殊的隐秘被共享,即使只是香味而已。
顾堂没发现他有何异样,低头从外卖软件中,寻找味道不错的早餐店。
忽然,修长手指将手机屏幕覆盖,盛闻景微按手机,迫使顾堂将注意力转移至他身上。
“电饭煲可以煲红豆汤,待会吃那个。”
他实在是闻不了油腥味,红豆汤虽不顶饱,但胜在清爽。
再从冷冻室里将冷冻包子拿出来,热几个即可。
早饭成为早午饭,等待途中,盛闻景和顾堂看完了一整部电影。
观影记录里,显示着几日前,盛闻景刚看罢指环王第二部 。
“你喜欢看这种类型的电影?”顾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