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拔8000米(161)
“你们不可能完成攀登。”韩峥说,“雨季就快来了……”
【这点我们也知道,但是今年雨季的来临会比往年晚一些。我们预估过时间,只要在6月5日之前回到大本营,他们就不会撞上雨季。时间虽然紧迫了一些,但我认为还是足够的。】
韩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是啊,时间足够,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另一样东西,可能不够。”
【什么?】
“氧气瓶。”
阿欠!
何棠江打了一个喷嚏,紧接着翻了个身,把自己紧紧裹在羽绒睡袋里。南坡路线,C3营地可供扎营的位置并不多,所以通常是几个人挤在一块。
何棠江今晚的室友就是齐名,很显然,那个喷嚏吵醒了另外一个室友,或者说,齐名根本就没睡着。
“感冒了?”齐名问。
“没有,只是鼻子痒。可能是有人在想我吧。”何棠江这么说。然后,他紧接着听到齐名一声轻笑。
何棠江羞恼道:“怎、怎么了?就算不是你们这样的大明星,我也是有人惦记的好吗?”
“不要反应过度,小队长。”齐名说,“我只是高兴你没有感冒,否则明天的登顶计划就泡汤了。如果你也下去了,我一个人可能没有胆量留在山峰上。”
难得听到别人这么真心的一句话,何棠江有些不好意思了。
原来我这么重要吗?
“我只要想到一旦你走了,我就在整个队伍里孤立无援,遇到危险连个搭把手或者垫底的人都没有,我心里就发慌啊。”齐名继续说。
敢情是想拿我垫底?!
何棠江竖起了眉毛。还没说话,又听到齐名一阵轻笑,顿时感到自己这次还是被耍了。
“好了,早点睡吧。”何棠江把脑袋闷到羽绒睡到里,“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帐篷里安静了一会。
许久。
“我睡不着。”
何棠江忍着额头的青筋,“睡不着也给我闭上眼!”
“不行,我一闭眼,就会想到我们现在是睡在海拔七千多米的山峰上。我有点恐高了。”齐名说。
笑话!爬了这一路,现在才恐高,你怕不是间歇性恐高!
前·真恐高患者,何棠江怒了。
“我告诉你一个治好恐高症的方法。“
“哦?”
“出去,翻身跳下去,就不恐高了。”
“……死人当然不恐高。你开玩笑呢。”
“没开玩笑。我当初就是做出这第一步,才渐渐克服恐高的。”何棠江认真说。
“你当时跳了多高?”
“一个窗台那么高吧。”何棠江自己忍不住笑了,“其实你不是恐高,只是紧张吧。”
齐名没说话。
“没事,你睡吧,等明天起来你就不紧张了。”
齐名奇怪,“为什么?”
等了半天没得到回答,他侧过身一看,何棠江竟然已经睡着了。没办法,齐名一个人盯着帐篷顶,听着帐篷外呼呼的风声,不知过了多久,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早上六点,领队将所有人喊起来,简单吃了早饭后,出发前往C4。
夏尔巴协作给大家分配好了氧气瓶,何棠江背着自己的那几罐,掂了掂,感觉分量和昨天的有些不一样。奇怪,难道是错觉?
没等他询问,夏尔巴已经走向下一个人了。
从现在开始到登顶,各自的装备都需要他们自己背负。即便是夏尔巴,也没有余力在背负公用设备之外再背负更多的装备了。何棠江有些担心齐名,可回头一看,人家背得比他还轻松。
隔着厚厚的围兜和雪镜,他好像看到齐名对他挑了一下眉毛。
也对,这家伙的极限运动也不是白玩的,体能肯定差不了。
何棠江安心了,便去和领队沟通今天的行程,然而他刚走到领队那边,便看见滕吉板着脸,似乎刚和领队吵了一架。
“怎么了?”他忙用英语问。
领队尼玛回答他,“没事,只是我们对登顶的计划有冲突。滕吉可能有别的想法。”
何棠江看向滕吉,却见平时总是挂着笑脸的滕吉,此时一点笑意也没有。何棠江便觉得事情或许比他想象中的严重。
“氧气瓶已经不够用了。”滕吉说,“今天分配的份额都不足,我担心剩下的氧气根本不够我们完成攀登。”
何棠江紧张问,“真的吗?”他想到了自己分量不足的那几灌氧气。
高海拔攀登,氧气是必不可少的配备,除非极个别挑战极限的无氧攀登高手,绝大多数登山者都无法在这样的高度,脱离氧气完成攀登。
“为了避开雨季,我们的速度比一般队伍快了不少,这样每个队员就会消耗更多的氧气。按照原来的氧气配置,即便我们登顶了,也不足够完成下撤。”滕吉说,“如果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我建议现在立刻取消登顶。”
领队尼玛坚持说:“氧气还足够,我们可以完成登顶。”
登顶或不登顶,节目组支付给他们的数额可是有着天壤之别,想着这一个季度的家庭收支,领队不愿意轻易放弃这份收入。他卸下了自己身上的氧气瓶。
“我用不着,这些可以给中国人。氧气就足够了。”尼玛执着地将自己的氧气份额递了过来,“珠峰我攀登了足足有十次,其中有两次是无氧登顶,这难不倒我。”
滕吉看着他,流露出无奈。
“没有必要……”
“你只有一个亲人要供养。可是我,还有我的孩子,我的妹妹,我弟弟的孩子和妻子要供养。”尼玛说,“这份收入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会轻易放弃。如果我出了意外,也请你们不必救援我,我身上已经没有值得救援的物资了。”
滕吉似乎有些生气了。
“你没有必要拿自己的命赌这次机会,命只有一次,赚钱的机会还有别的!”
这是何棠江第一次看见滕吉对别人怒吼。
“但是如果不拼着一次,我的家人们就不会再有‘别的’了。我谢谢你曾经救过我弟弟,但是滕吉,这是我自己的事。”尼玛看向何棠江,“有了这些氧气,我们就足够完成攀登了。你还决定要继续吗?”
毕竟,是否继续登顶,不是夏尔巴协作说了算,而是他们的雇主说了算。
“我想和大家讨论一下。”何棠江说,“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决定。”
尼玛点了点头,便召集众人坦白了这些事。大家虽然有点意外,但是在听了尼玛的解释后,也不再那么担心。
“剩下的氧气确保够用吗?”
滕吉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行,我们举手表决。”
表决的结果是,剩下的中国人里2人放弃,3人坚持登顶,少数服从多数,所有人继续登顶,放弃的也可以选择留在C3等待大部队完成登顶后一起下撤。
齐名和何棠江是投弃权票的两个人,但是他们也不愿意留在C3,而是继续跟随队伍前进。
短暂的会议结束后,何棠江找上了滕吉。
“尼玛指的弟弟是?”
“你见过的,你还救了他一命。”
何棠江立刻想起来了,是他第一次来尼泊尔时,和滕吉联手从即将倾覆的巴士上救下来的尼日。可尼日后来在一次攀登珠峰的活动中意外身亡。
“之前提起他的时候,你不是说他的孩子快大学毕业,生活无忧了吗?”
如果是这样,尼玛没必要这样卖命养活一大家子的人。
“事情总是会改变的。”滕吉无奈地说,“就像山峰上的天气,人的命运也是捉摸不定。”
何棠江明白了滕吉话里的意思。尼日,或者说尼玛的家族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才让他这么着急挣钱。
“你想要放弃吗?”滕吉问何棠江,“你刚才投了弃权的那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