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我的变种能力为什么这么羞耻(149)
他执笔的姿势似乎很标准,仿佛持握一株带着刺的花。他饱蘸墨水,然后开始在宣纸上描画轮廓,几乎只用毛笔尖端的细细一根,绘出毫毛般纤细的线条。那线条在他手下仿佛青烟逸散,而后湿墨点出山丘,浓淡转向;再横笔侧擦,数笔挥就。
墨沁如血如清水,烟散林中。
他最终放下毛笔时长出一口气,让开身体,让康斯坦丁看画。
纸上赫然是林间明月之景。松月相照,胧光缥缈;月出惊鸟,高木隐羽;林生青云,云笼峨峦。
“……你画这个画得比油画素描之类的好看。”
康斯坦丁干巴巴地说。
“故国神游之景。”亚度尼斯谦虚地说,“画法都是拾人牙慧罢了。”
“……你最开始是东方人?也没见你回去或者提到过啊。”
“我现在还是不合适回去了吧,会带去灾难的。”
“霍霍别的地方就行?”康斯坦丁翻了个白眼,心情复杂,“……我替他们谢谢你啊。”
第118章 第四种羞耻(18)
这幅画最后还是被收在亚度尼斯的画室里,康斯坦丁常年居无定所,跟个流浪汉似的到处晃荡,这画也不知道能往哪儿放——要说的话,他倒也确实在世界各地都有自己设置的小据点,但那里头基本都藏着魔法道具。
亚度尼斯亲笔画的东西,放在亚度尼斯自己的地方肯定是闹不出什么。放到别的地方,康斯坦丁怕这画自己瞅机会跑了。
毕竟亚度尼斯的手账本就自己偷跑了。亚度尼斯再怎么嘴硬地宣称那是古一偷走的,康斯坦丁都不会信这种鬼话:人家好歹也是至尊法师,偷你的手账本干什么?
怕自家圣所不出事儿?怕你不去找麻烦?怕你太无聊了给你找点事做?
别说,最后一个还真有可能,而且颇有些古一法师狂野的做事风格。朝这个方向考虑的话,古一法师在手账本失踪事件里或许确实扮演了重要角色,至少肯定是睁只眼闭只眼地放走了那东西。
“你说你,弄个本成天瞎写瞎画干什么?”康斯坦丁没好气地批评道,“还用你自己做本子的原材料……我们这地方能摊上你这玩意,也算是用尽了整个位面的霉运。”
亚度尼斯当然要反驳了:
“你搞反了因果关系。我就是为了安全起见才把所有手记集中到一个笔记本里,也是为了安全才用我自己做材料。这本来就是最安全的手段。如果我的作品满世界流通,那才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你可以不写字画画的。”
“那和野蛮人有什么区别?”
康斯坦丁满脸都写着“你这玩意连人都不算”……但他还是在亚度尼斯面前选择了忍气吞声:“好吧。你说得对。现在怎么办?它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知道。”亚度尼斯淡淡地说,“它勉强也算是我的眷属,没有攻击性,无法被损坏,就目前来说,它只是制造名片分发出去,引导客户来做心理咨询。如果不是记载了很重要的内容,就算完全不管也无所谓。”
“你到底往里面记了些什么东西?”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里面有什么。”亚度尼斯承认道,“据我推测,里面应该是我失去的一些东西。记忆,感情,诸如此类吧。既然我主要用它画画,我想……”
亚度尼斯安静下来,仿佛陷入了十分遥远的回忆。
“你想?”康斯坦丁犹疑地说。
“我在想我最喜欢的艺术家是谁。”亚度尼斯说,“那里有很多人选,但每一个感觉都不对,都不是我最喜欢的。”
似乎到了该强调亚度尼斯既不是人类也不存在情绪的时候,因此康斯坦丁提醒道:“醒醒,你根本没有‘喜欢’,更别说‘最喜欢’了。”
“是啊。”亚度尼斯说。
现在康斯坦丁不得不认为自己被耍了:“你老提起你的笔记本。”
亚度尼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执着于那个小小的笔记本。
当然,那是他始终带在身边的东西,他总是在那上面写写画画,随手记下任何东西。但他实际上从未往前翻过,尤其是起头的那几页——他甚至不记得他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使用这个笔记本的,似乎从他会画画起就开始用它了。
他怀着轻微的好奇心搜索自己的记忆,试图找到那个让它如此重要的原因。
越是思考,那个理由就越是模糊,仿佛他尝试寻找它的行为反而将它推得更遥远,擦得更干净。
“人。”亚度尼斯最终说。
康斯坦丁扬起一边眉毛,重复道:“人。嗯,这倒确实像你。只有人才会被你那么放在心上。但你好像不记得那个人到底是谁?所以,你把这个人画下来,却忘记了对方。也许你把这个人画下来就是为了忘记他。”
亚度尼斯总感觉康斯坦丁的语调中同时带着嘲讽和哀悯,然而,这些情绪都不是针对他的。康斯坦丁实际上也不像是在对他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我画下来是因为我会不可避免地忘记和失去这部分。”亚度尼斯说,“时间和死亡是很容易被逆转的,唯独人性的丧失无法被逆转。我几乎没有自己还是人类时的记忆,刚刚开始转化的那段经历……我也只保留有小部分的残片。我想,我在笔记本里绘制了那时候所遇见的人。”
“你爱的人。”康斯坦丁大胆猜测。
让他惊讶的是,亚度尼斯并未反驳这一点。
那或许令他心中产生了些许酸涩,或许没有。
希克利最后检查了一遍对布兰妮·怀特事件的调查记录,写下自己的研究结论,并将之发送给上司。如果报告通过,这起事件将被建档封存,五十年内都不会出现在大众面前。
尽管他看不出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从有记载起,各种超越人类认知的事就不断出现在历史之中。最初,它们被看做神话,然后它们被视为密辛;再之后借助媒体的发展,它们成了某种政府不肯光明正大地承认但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东西。
就像隐瞒房间里的大象,希克利想,也许上层对这种事太过恐惧了。难道是因为他们感觉到自己手中的权力岌岌可危,所以才表现得那么神经质?
普通人反而最能接受各种超自然事件,最能接受超出自己掌控的危险悬于头顶。反正他们本来也生活在这种危险之下。
恐慌当然也是有的,可人类这种生物注定了无法长时间生存在恐惧中,核弹刚被发明出来的时候难道没有人绝望吗?现在人们说起这东西只显得骄傲和得意,将它视为强大的证明,全然忘记了上一次人类几乎利用这东西毁灭自己的事只发生在几十年前。
希克利也没想批判什么,他只是不大看得起组织里以弗瑞为代表的这些人。
他们根深蒂固的“尽可能消灭超人类;如果不能,尽可能控制;如果还不能,尽可能监控”方针,粗看好像是为人类的未来着想,却一点也经不起细思。
说什么“他们比核弹更不可控”,就好像有核国家里掌握发射按钮的人可控似的。
世界本来就掌控在一小撮人手里,怎么没见弗瑞有什么意见?给政客当狗,还当出了归属感和荣誉感,简直是滑稽。
不过希克利也习惯了高层的虚伪,更不愿意费心猜测对方的命令背后有什么深意。
他的主要任务是对各种接触过超自然事件的人进行调查,通常还需要和他们进行面对面的谈话。这项工作比听上去更无聊,很少出现新鲜的细节,当事人通常也不记得事件发生时的细节——布兰妮倒是个少见的例外。
她说得比她知道的少了太多。
她所讲述的是经过精心思考和编纂的冒险故事,充满了她本人的成长历程和心理变化,夹杂着大量对喜马拉雅的无意义吹嘘,其中还包括了一次惊险刺激的濒死体验,完整、饱满,有头有尾,简直稍微丰富一下内容就能作为她本人的自传出版。甚至拍成电影也没问题,毫无疑问会吸引很多人进电影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