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伯莱神话]堕天(39)
起身,像迎接朝阳的飞鸟般对光做出回应,但光是真的在他身边环绕跳跃,那是任何摄像机都不被允许记录的场景,他白色的长发在晨风中
飘动,脸上安安静静毫无表情,而我拉过他的手,在指间来回抚摸。
“路西法。”
“嗯。”
“我喜欢你。”
“你还真是挑了个很少女的表白时刻啊?”我揉揉自己那躺了一晚上有点僵硬的脊柱,“嗯,我也喜欢你。”
“不一样的。你喜欢海洋,喜欢鱼和飞鸟,喜欢你的母亲——所以你不能这样回答我。”
“那你为什么就能这样说啊……”
“因为我不喜欢这三界的任何一样东西,”他认真地说,“唯独喜欢你啊。”
我怔怔看着他。
我好像反驳过哈尼雅,我说“我不喜欢这世界我只喜欢你”这种剧情相当无聊,完全不该出现——但现在真的出现了,我就明白为什么
他们喜欢这种剧情了。
这是最重的承诺,是真正的举世唯一,穷尽一切也无法相比。
我看着他,他的目光依旧那样认真,那是神许下的诺言。
哈啊。
我单膝下跪,像很久之前、像造物最初之时我对他做的那个动作一样,虔诚地拉起他的手。
“我爱您,神。”
番外·亚纳尔
亚纳尔从很小的时候就有种不实感。
他总觉得自己所处的环境根本不属于他,那些针对他一半的血统产生的排斥与抗拒从未真的到达他心里,他就那样一个人站在街角,有
些茫然地面对着所有的怨愤,自己一个人往前走,遇到有人想打他就打回去,身上总是一块青一块紫,唯有一双眼睛出奇的亮。
他唯一的“朋友”是一个魔族。
他见到那个魔族的第一眼就知道对方是魔族。当时那个人在一处弯弯绕绕的小巷深处,用破旧的麻布包裹着自己,头发上满是污垢,分
不出原本的颜色。看到他时那个魔族顿时冲过来,手狠狠掐住他的肩膀,“这里有个天使你知道在哪吗?”他急切地吼,而亚纳尔非常冷静
地回答他:“我不知道,这是我的房子。如果你说的是个女天使,我七百多岁的时候她就死了。”
七百年啊。
她没有一天不想着会有一个魔族来接她,可他来了,她却没有等到。
那个失魂落魄的魔族并没有承认自己是他的父亲,亚纳尔也没有问。他靠着在街上偷抢来的生活,心里荒芜一片,没有神也没有魔,更
没有那些高高在上的治愈天使和周围的孩子。他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习惯性地回到自己的家,无论家门上被涂了什么句子。
其实他不相信神。他从未信过,他无法理解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一边盼着魔族来接她、一边向上帝告罪,他在她这样做的时候缩在房间的
角落里——像极了那个魔族蜷缩的姿态。
于是他和那个魔族相安无事,他问对方,“我可以叫你爸爸吗?”而对方强忍着泪水回答:“不,我不是能配得上这个称呼的人。”
魔族在那时就有很重的伤。亚纳尔知道天使的卫兵在搜查,当然他也被指认过,那些小天使几乎不加思考地对卫兵供述:“他有魔族血
统,肯定是他干的!”
亚纳尔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早已预料到会这样,家里那残破的床下早就挖了密室,足以让魔族藏身。
但加百列窥破了这个阴谋。
然后加百列说,我们做朋友吧,你比那帮小崽子帅多了。
于是一个半魔族和一个女装癖做朋友。他们交流魔法,尝试治愈,甚至一起加翼成为四翼天使,那是那条小巷里没有任何人会想到的事
情。他们怨愤着神的不公,称魔族之血没有资格加翼——而亚纳尔沉默着,带着自己的父亲,和加百列一起住到了第四天。
可他们无法阻止魔族日复一日地虚弱。
说起来非常可笑,他甚至不知道魔族的名字。
最终魔族劝他把他交出去,若是处理得好还可以挣一份功绩。亚纳尔看了他足有一个小时,转身去找加百列,那时加百列因为塔拉父亲
的失踪忙得头晕目眩,而亚纳尔找到他,要和他赌上一把。
亚纳尔把加百列的治愈术改进手稿交给了治愈天使联盟的贝斯,换来了为自己父亲的治愈。他知道那一刻他就成了贝斯的奴隶——他找
不到别的办法,加百列逃回第二天,带着塔拉回到最初的屋子,藏在密室里,靠黑市买卖为生;亚纳尔被迫接受无数不合理的要求,而就在
这些要求中,他窥到一个关于塔拉父亲的秘密。
贝斯把他关在联盟总部的地下室作实验品。
这足以扳倒贝斯么?不够,还不够。贝斯也是人精中的人精。他苦苦思索着,还不够……
然后路西菲尔出现了。
这个天堂最有利用价值的人——出现了。
因此加百列建议开设店铺,亚纳尔自请前去砸店,成功地将路西菲尔的目光移向治愈天使联盟,至于之后,如果他活着,那么有完全的
理由去和路西菲尔表明忠心。
太完美了,完美得他在路西菲尔床上哭泣时要抬起胳膊去掩盖翘起的嘴角,完美到他激动得落泪,完美到当他终于拿开手、看到路西菲
尔沉默的侧颜时,有一瞬的晃神。
神是一团光,而路西菲尔是他能想到的至美。
到底是他算计了路西菲尔,还是路西菲尔沉默地给了他救赎?
他不知道,他只是日复一日地注意着路西菲尔,然后忽然发现,当他这样注意对方时,他只能无法自制地爱上对方。
因为路西菲尔拥有的是真正的、神一般包容万物的善。欺骗、隐瞒、算计,一笑而过,淡漠出尘。
即使是后来他知道路西菲尔其实是个人类时他也没有改变这种看法。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这种事的,身居最高位依旧毫无得色,因为
太过谦卑反而无法触动,因为毫无底线反而深不可测,众星捧月上万年,还能承认自己是泥沟里的老鼠。
那是让他指尖发颤的感觉,物极必反,骄傲的尽头是谦卑,防御的尽头是包容所有的伤害——没人能侮辱他,因为他不在乎。
亚纳尔发现自己无法信仰神,因为他信仰的是路西菲尔。
在恶意中成长起来的他,无法抗拒能不在乎恶意的人。
但很快他意识到路西菲尔爱的是神。即使路西菲尔本人都没有发觉——他提起神的目光是完全不同的,温柔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
那时候亚纳尔挣扎过,犹豫过,绝望过歇斯底里过,一个人在自己屋子里进行了这些,然后继续微笑着面对对方。
然后他知道这个世界都是这俩人为了自己更顺利地谈恋爱弄出来的。
顿时亚纳尔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还以为我来得早一点只是我不如神,结果整个世界包括我们所有人都是他们恋爱的附加产物?
好气哦,可我还要保持微笑。
从此,亚纳尔从“我爱他他爱他的亚纳尔”变成了“今天殿下也在不自知地撒狗粮我能怎么办我就看着某种意义上的我爹和我妈然后一
脸呵呵哒吧的亚纳尔”。
心好累,我谈个恋爱有神当情敌我以为够可怕了,结果你们边谈恋爱边造世界。
深切地意识到自己就是一条不得不走剧情的咸鱼的亚纳尔一声不吭地成为了神的眼线,神对他主动提出这一点相当吃惊,而亚纳尔满脸
的生无可恋,“您觉得我是敢和您抢人,还是敢强行扭殿下的取向?”
神颇为同情地——这是神第一次对造物表现这种情绪——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呵呵。”
身为两个世界除了神唯一敢和路西法表白的存在,亚纳尔心如死灰,整个人脱离基督向佛学发展,奉行□□原则,对着那张可以用完美
形容的脸强行施法来扭曲自己的意识,然后悲哀地发现,即使殿下堕了个天恢复人类状态并且弱到他可以一只手掐死,他还是很喜欢殿下。
哦不,前言收回,掐不死的,殿下拥有“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和“我是这个世界的缔造者”两大护盾,这个世界几乎所有的魔法伤害
他都免疫,物理伤害也是高速治愈,所以亚纳尔非常不明白自己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自己的安排到底在做什么孽,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担
心这丫的在地狱过得不好,说白了,他到底抽了什么疯卷进这俩人的破事里。
后来路西法回地狱成神去了,亚纳尔也淡定了,整个人进入养老模式,就看着拉斐尔和米迦勒跳,看着乌列被从地下室领出来,深切地
觉得自己骨子里果然还是个魔族,即使被卷进一出基情剧里当了唯一的不知男配女配的配,他还是冷漠到可以就让乌列被关到现在而视若无
睹。
果然,他这种人要是幸福一生,那这出剧绝对三观不正。
然后他在战场上看到有个魔族押着他父亲。
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是有除了路西法之外在乎的东西的。
耶利米尔——是的,直到现在这位才勉强在亚纳尔的回忆里露个脸——死死压着亚纳尔。
亚纳尔挑眉看他。
“您想做什么?”耶利米尔的声音接近于嘶嘶的气流,“把您的亲生父亲交出去任由天使处置?怎么,您觉得这样宣泄民愤有利于天堂
稳定?”
亚纳尔晃了晃神,然后清晰地回答:“如果需要把我也交出去,没问题。”
耶利米尔对着他的下巴就打了过去。
啊啊。
魔族吗……他比他的父亲更像个魔族,也许他那软弱的、堕落的、与魔族相爱生下他而又妄想着被神宽恕、终生与自己的心相折磨的母
亲,不配当个天使吧。
他这种被困在天使躯壳里的魔鬼,早就该扔进真正的火湖里去煎熬。
亚纳尔一边挨打一边笑,笑着笑着耶利米尔全身发抖地停止了攻击。
“拉斐尔爱他的父亲,”亚纳尔有些茫然地说,“这是真的。我爱我父亲,也是真的。”
“可是你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只有爱的。有比爱重要的爱、有比全部感情重要的追求、有即使所有人都觉得你疯了也要达到的目的
……有只有残忍的人才配攀登的高峰,有唯有孤身一人才能享受的幸福。我早就分不清我的情感了,耶利米尔,我、这具躯体存在的全部意
义,也不过就是守着这天堂而已。”
如果那时候殿下什么都没有做,就让他走进那白雾去把神带出来该多好,他们去相爱,他就沉眠在那雾气里,永生安定。
然后有温热的水落在他脸上。
耶利米尔在哭,无声地,绝望地。
“我永远都不能打败他,”他说,“永远都不能,是吗?”
亚纳尔温和地抬起手,任由这天使靠在自己心口,“你听到了吗?”
那里的跳动声极为轻微。
“我把我魂核的一半给了我的殿下。你觉得你能打败他么?”
耶利米尔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耶利米尔不能打败路西法,就像亚纳尔不能打败耶和华。
说到底,都是强求罢了。
然后耶利米尔去了地狱。
亚纳尔整个人都是傻掉的。
耶利米尔冲过十七层地狱,在第十八层找到路西法,开口一句话,“亚纳尔大人的魂核,您没用了吧?”
然后他就顺顺利利把魂核带回来,交还给亚纳尔,“您说过,当有可以代替您的人出现时,您就任我施为了。现在乌列大人出现了,不
是么?”
亚纳尔定定看了他一会,直接开始脱衣服,脱到一半被耶利米尔涨红着一张脸按住,“我……我的意思是,您现在在这,什么都不要动
!我去解释!”
然后耶利米尔以军部的名义发布声明,亚纳尔的父亲从未伤过天使,并且强行美化了他和亚纳尔母亲的恋爱故事,顺带批判了一波路西
法统治时的天堂,上下形式一片大好,可喜可贺。
亚纳尔听到这些时有点恍然地想,那个他从二翼天使之间带回来的小家伙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啊,真是睁眼说瞎话,手腕了得。
于是亚纳尔得以再次见到自己的父亲,是在天使的医院。说起来很讽刺,这里现在是有组织的卖治愈术行为,曾经也是;变化的只是价
码与组织者,一切就天翻地覆。
他的父亲这一次无需偷偷摸摸地被带进来。
时间到底改变了什么?
那早已衰老的恶魔满是皱纹的手被他握在手心,贴在脸上,枯树般的触感对上依旧停留在年轻鲜活之时的天使,恶魔的眼里露出解脱的
笑意。
他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他的儿子,不知道他的名字。
可这无关紧要,这位老人不久后在天堂永远地闭了眼睛,亚纳尔带着他的尸体回到自己童年的居所,将骨灰摆在床下的密室里。天使没
有尸体,但如果灵魂逗留,怕也只能在这里永远地等待。
那天耶利米尔陪着他。最近耶利米尔一直陪着他,就像他会和他的父亲一起离开一样。
可他当然不会啊,看到他不再受恶魔血统的束缚、看到他功成名就,那位老人是那样的开心,开心到让他茫然无措。
他忽然明白,他不是不会去爱路西法之外的人,他只是没有从他们那里切实地感受过爱。他的生命一直是荒芜的,停留在幼年时满是敌
意的街道上,他不相信自己会得到任何人的关注,本能地把自己和一切切开。
他和拉斐尔的无情不同,因为他在爱的边缘游走,却迟迟不敢伸手。
耶利米尔死死地抱住他。
“您小时候真的过得很苦啊。”
“……忘掉了,没什么感觉。”
“这样的吗?嗯,我是说……既然已经结束了,我们回去好吗?”
“回哪?”
“第八天。那才是您的家。”
“……没有的。我没住过我的宫殿。”
“您可以住我的。”
那一瞬间他真想掐死耶利米尔,想问他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就这样自然地对他示好,凭什么就这样让他觉得拿不出与之对等的爱是很
过分的事——
可最终他痛哭失声,像打碎了喜欢的陶瓷人偶的孩子,在一地碎片中绝望地知道一切结束了。
他的殿下和他的神在一起了。
然后呢?
然后他的心被还回来了。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你。”
番外·耶利米尔
大家好我是耶利米尔。
对就是那个到最后还是被亚纳尔大人丑拒了的耶利米尔。
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说我来得太晚,我出生的时候亚纳尔大人估计已经喜欢上殿下了。
所以我来说说殿下和神吧。
他们……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
他们根本不把三界放在眼里有木有!太可气了有木有!我为了找亚纳尔大人的魂核冲到十八层地狱然后看到路西法抱着一团光我整个天
使都外焦里嫩了有木有!
是,我知道路西法能看到神的真容!可问题是你考虑一下围观群众的心情好吗!任谁看到一个绝色美人……啊呸,看到地狱之主抱着一
团光都会抑郁的有木有!有木有!
更可气的是弥赛亚那个龟儿子的龟儿子该隐一脸“你是白痴吗”地看着我,“为什么堂堂地狱之主要考虑你们的心情?”
“滚,你个打跨界战争的后备人质。”
我以天使的圣洁,高贵冷艳地吐了他一脸的槽,然后回到了天堂。
糟心,真糟心。
一想到路西法那个没下限的就这么出现在其他人面前并且这件事早晚要让亚纳尔大人知道,我就更糟心。
您没下限我无所谓,问题是您会让亚纳尔大人发疯啊!
我家亚纳尔大人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元气我求求您考虑一下单身狗的心情别秀了好吗?
但路西法他不。
我早该想到的,他就不像会关爱小动物的那种人。
万恶的魔王路西法翘着二郎腿抱着他的神秀翻三界,天堂集体陷入自我怀疑,卧槽神都被路西法泡了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和恶魔敌对?到
底谁要求我们保持贞洁来的是神吧?
然而正确答案——
是路西菲尔。
对,就是路西法。
天堂傻了。
地狱笑翻了。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路西法就把神抱回来了,但反正抱回来了就是地狱的好戏,至于具体经过,管他。
对此我们天使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揍他们一顿,但一想到神和路西法都在地狱,我们就有点犯嘀咕。
打吧,怎么打?凭什么打?不打吧,又说不太过去。所以到底是明知神在地狱还打地狱还是咽下这口气,天堂现在非常纠结。
他们纠结,我也就纠结。
作为天堂军部的总指挥,我一句话就能决定这到底是打还是不打。但我不敢决定,亚纳尔大人的命令高于一切,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
的。
但亚纳尔大人会打吗?
不会。
我算是看透了这个冷漠无情无理取闹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