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伯莱神话]堕天(23)
所有人都盯着拉斐尔,我也一样,但我盯着他,是因为我清楚他坚持不了太久。
拉斐尔的主职是治愈,他的魔力使用精确细致,如微风拂面,这样大范围的控制对他而言是极大的负担。他的魔力应该比加百列多,但
也不可能覆盖太大的范围,这样下去这场风势必失控。
我清楚,巴尔他们也清楚,所有恶魔都在等那个失控,在这之前他们只能撑着自己的防御后退。
除了——
另一股狂暴的风出现在战场上,萨麦尔同样展开翅膀,漆黑的六翼卷起空气,风摩擦着风,一刃刃切割彼此,他依旧温和地笑着,隔着
整个战场与拉斐尔对视。
胜券在握。
战场上,平静和微笑就是挑衅。
火焰在风中摇晃。
但它无法穿透太过浓重的黑暗。
我离开自己的位置,摸黑向中央走去,全身的魔力都在呼应暗元素,不断涌动流转,我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但我能感觉到我的头发
在伸长、延展,魔力包裹了我,它的存在感比之前任何一次使用魔法时更清晰,我的手沿着早已变化的衣摆向上,在口袋里找到了封着我翅
膀的水晶球。
这样下去,天堂必输无疑。
丢一重天是小事,但亚纳尔说得对,我绝不想看到天堂混乱。
我不能轻易插手这场战斗,不能再为天堂带来轻巧的胜利——但我也同样不能看着天堂走向毁灭,这些恶魔不会停下,他们会恨不得掀
了九重天的神殿。
帮他们一次。
最后一次,下次恶魔再进攻,他们冲到第八天我也不管。
我这样说服自己,然后唤醒了我的翅膀。
四片紫翼之上,暗元素呼啸而来,环绕着我旋转,凝为漆黑的羽翼。周围的暗元素发疯般填充入它的羽毛间,本该属于路西法的力量强
大到令人恍惚,当我停下脚步时我站在传送阵边抬眼看着炽天使——所有表情僵住的炽天使。
周围的黑暗已经退去,因为几乎所有的暗元素都被禁锢在这双翅膀中。
最开始那是真正的元素的羽翼,但现在我清晰地感觉到血肉在生长,浸透、取代元素。
耶和华交给我的东西被替换了。
我在光中抬头看着散去的风。
然后转头看同样愣住的恶魔。
“看我干什么,打啊。”
第三十章
据后来天堂记载,魔王路西法此人,一生专长勾勾搭搭,尚未堕天便和恶魔打成一片,蒙蔽众多天使,仗着神的偏宠成为天国副君,欺
骗当时的炽天使;在地狱同样靠勾搭赢得恶魔的支持与信任,这才顺利成为魔王;当然最重要的,他勾搭了三界的造物主。
因此天使学院的教科书上写着这样一段话:勤劳、诚信是重要的美德,所有偷鸡摸狗的行为都要坚决抵制,攀人脉、托关系的行为更要
杜绝!
当时作为三界最不需要托关系的人,我淡定一笑,问萨麦尔:“我是关系户吗?”
萨麦尔比我还淡定:“殿下,您要是真心觉得自己不是关系户,您为什么要问我呢?”
我把手中的小天使教科书拍他脸上,按着自己的原罪傲慢道:“我需要找关系么?”
“您当然不需要找,”萨麦尔却没按照他的原罪暴怒,“关系就在那,您不想用他都自己贴过来。”
这话说得我满意,于是我拍拍他的脑袋,“从来都是耶和华倒贴我,哪有我追他的时候。”
萨麦尔微笑着回答:“您的魅力无人能挡。”
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了,在当时的战场上,我对着恶魔露出一个暗搓搓的黑色微笑,然后整个天堂都成了我的关系户。
巴尔咽了咽口水,用目光问我:打不打?
我不理他。
加百列也用目光问我:你打吗?
我也不理他。
我在战场上一站,活像一根划分两边暗流汹涌的定海神针。
实际上我心里一片忐忑。
因为我确实刷新回了路西法状态,但我恢复的那点魔力基本全用来维持这个状态了——现在我能用来发魔法的魔力几乎为零,预计能支
持个小火球术啥的。
所以我只能默默站在那,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最终动的是米迦勒。
“您站在哪一方?”他问我,但没有露出任何指望我帮着天堂的态度。我看着他那个红配绿忍不住地想笑,“中立可以吗?”
他的目光落在我刚长出来的那对黑翅膀上。
“这个啊,”我气定神闲地临阵反帅,“之前遇到了一点小意外,差点死了,只好这样了。”
加百列的脸色煞白,亚纳尔的脸色纯黑,米迦勒……他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您选择了离开天堂。”
“这个啊……”我像是很无奈地思考了一会,“好像也能算吧?但是我也没加入地狱啊,所以我中立不行么?难得有这么大范围的打戏
,不打还不能看?”
让我这么一搅合,拉斐尔快速地喘了几口气,不动声色地盯着我。严格而言这里除了米迦勒和拉结尔的炽天使我都算对他们有恩,救了
个塔拉,救了个亚纳尔他爹,找耶和华治了沙利叶的眼睛,帮拉斐尔他爹向天堂宣告罪罚结束,顺带把亚纳尔推给耶利米尔。这么一想我就
底气十足,转头看恶魔,“你们呢?不想让我旁观也直说,直接对我宣战就行了嘛。”
没有一边是傻子,当然也没有一边会对我宣战。于是我从这个看到那个,替他们做了决定:“那么,继续打吧?”
你能顶着一个你心里等级未知总之可能团灭你们的史诗级BOSS的目光和敌方对打么?反正我做不到,看起来他们也不太接受。巴尔眼睛
一转,转头问我:“跟着你的天使怎么办?地狱可安排不下那么多天使。”
“他们自己去的地狱。我可没带别人去。”我带去的那个回天堂当了炽天使,“而且,你觉得天使军不能在地狱争到地盘?亚纳尔,你
带的天使军有那么不争气么?”
亚纳尔耸了耸肩,“贝利亚,你的队伍你自己说。”
“啊呀,这个问题很过分了,”贝利亚隔着挺远插话,“怎么说,我一个初代天使对战恶魔的经验还是很丰富的,别说在地狱争地盘,
您想成为地狱的王也没问题的。”
“对嘛,”目前的恶魔之王巴尔眼睛都不眨地说,“您看地狱比天堂大了一倍,没有任何规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您就是想掀了神座
我们也奉陪到底,管他神做什么,我们完全可以把您当神!”
说实在的,原本的路西法估计也是这么想的,但我不行。
要是我现在进恶魔阵营,那就不是“想”了,真要一路打到第八天,耶和华不出手的话。
“巴尔,”我叫他,“你们打上天堂是为了什么?”
说实在的,巴尔的理由估计简单粗暴:想给偏心眼的神找别扭。但他不能和我这么说,他眼睛都不眨地回答我:“为了给第一层、第二
层地狱的同胞找到生存的空间!”
但恶魔内部从来都是互相拆台,恶魔们发出一致的嘘声,他身边刚才缠着亚纳尔的瓦沙克直接掀他的老底:“当然是因为看天堂不顺眼
啊,为了什么就直说嘛,诚信是一种美德。”
“这个理由的话,”我转身背对着炽天使们,正面恶魔,“我不接受。”
“你找死啊!”巴尔用口型咬牙切齿地对瓦沙克吼,瓦沙克吼回去:“你当他傻吗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巴尔转头看着我,“你其实就是想帮天使吧。”
我保持微笑。
“不是你怎么这么贱呢?天堂给你什么了你非要这么护着——”萨麦尔抬手搭在巴尔肩上,笑得春风拂面,金眼睛弯成了月牙,“你笑
我也得说完!让你下跪的是神吧?跪了的是这帮天使吧?到刚才为止都在警惕你的是他们吧?怎么,你特别喜欢和别人打的时候有人打算在
背后给你捅刀子?”
“巴尔,”我心平气和地回答他,“如果今天是天使打到第二重地狱,有生命危险的是你们,我一样会站在你们那边。”
巴尔眨了眨眼,那模样莫名的可爱。
“这一次请你们撤军。如果你们再打上来,我不会出手。”我抬手压在自己鬓角,有风掀起发丝,“但这一次,我要站在天堂这边,最
后帮他们一次。我知道这对你们而言很过分,对不起,我还是要这样做。”
巴尔在我道歉的时候瞪圆了眼睛。我知道他其实已经被说服了,给耶和华添堵的目的早就达到了,天堂这东西打下来是赚了,打不下来
也不赔。他看了看身后的恶魔军,“我倒是无所谓,他们怎么办?他们可都是拼着命上来的,总得给个交代。”
我看着他。
我的声音平静得像草叶上没有风干扰的露水。
“都杀了,就没人和你要交代了。”
那是我从巴尔脸上见过的最喜感的表情,他的脸快速地扭曲又恢复,“……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真的有魔王的潜质?你要是对天使手腕
这么狠你早统一三界了吧?”
“也许有一天你会看到我对他们那么狠的。但不是现在。”我的手从发间滑落,身后的炽天使们的表情我不知道,也不想去看,“请离
开这里,给他们一百年。”
“路西法,”巴尔忽然叫,“这个人情不是我一个人给的,这么多人都在这,你心里也有个数——地狱随时欢迎你。”
“我知道。”我并没有看他们,“我记得。”
巴尔挥了挥手。恶魔军随着他那个动作整齐地退了一步,接着巴尔对他们吼,“走啊!真想死?”
恶魔军一致地舒了口气,他们潮水般来又潮水般去,我转身,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差点撞上米迦勒的脸。
他还是看着我那两片黑翅膀。
“米迦勒,”我笑眯眯地叫他,他一抬头,我一道光就呼他脸上了,“看够了吗?看够了我就走了。”
“你——”
我没等他叫我,转头就飞,一直飞到快要追上恶魔军,这才落地藏在一处没有被完全毁坏的建筑里,看外形是天使军曾经的驻扎地之一
。我快速找了个墙角藏好,把封着两片翅膀的水晶球拿出来放在一边,再次找了找身上,确认传送阵不知去了哪,才慢慢散去魔力,收回体
内。
睁眼摸摸头发,又刷回陆霜状态了。
已知路西法形态要用魔法维持,只有夜间或暗元素极充裕才能用魔法;求证我什么情况下能变成路西法。
反正随着恶魔军离开,暗元素恢复天堂的正常值,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维持路西法状态了,不然我还想逗逗米迦勒的。我捏了捏翅膀根
,假翅膀好端端待在那里。
下一步是摸回天使营地。好在之前营地里乱成一团,谁也不知道谁死了,我往回摸时亚路及时赶来提醒我,“他们基本点名结束,开始
向外检查有没有剩余的恶魔了,你不能现在回去,他们肯定会怀疑——”
“亚路,”我吸了口气,压住自己的假翅膀,“告诉我……梅菲斯特在哪。”
亚路短暂地闭了眼,快速地向我指了一个方向,“你想——”
“他果然参军了啊。”我耸耸肩,“带我过去,没关系,我有办法。”
白雾凝结为冰晶,悬浮在他周围。
雷电轰鸣,他抬头看向那囚牢中的身影,但实际上他已经看不清。冷到极致,血液像是被冻结,他知道那是谁,但他无法呼唤对方。
他用灵魂轻声道:“神。”
“路西法……”对方回答他,就像创世前他们交流的方式,“离开这,快,或者杀了我——”
“我堕天后就没再见过你了吧?”
“……”
“第一句话就这么过分啊。到现在都不愿意给我个解释吗?”
“我不能。”神传来的心音里浸透了疲惫,“我说不出,也无法暗示,它违背了这个世界的规则,神也要遵循的规则。”
“我不能知道那个规则吗?”
“只有神能看到,但神也不能说出。”
“我继续在这里的话,会死吗?”
神没有正面回答,但那忽然沉默的心音已经告诉他那个结果。
路西法忽然笑了。
朦胧中没有任何人能看到那个笑容,他像很多年前在天堂一样笑得开怀,纯粹得让人不忍打扰。他张开手,像要隔着雷电的囚牢拥抱对
方,“死后会怎样?恶魔的灵魂会去哪?”
“转生。”神回答。
“……那就会忘掉一切吧。真糟糕。”他继续靠近那囚牢,雷电几乎传到他身上,在衣衫间留下焦黑的印痕,雾气遮挡了一切,寒意让
躯体僵硬,他仰脸看向最初的神明,“如果你说不出,那就我去找。我为了这个答案在地狱徘徊那么久,可不是你一句‘不能说’就会放弃
的。”
“你先离开这。”神在囚牢中用意念推拒他,周围的元素被调动,想要隔开他和雷电,“路西法——活着才能找到答案!”
他闭了眼,呼吸间尽是寒冷的水汽。脑海一片昏沉,他知道自己撑不到离开这里,这是足以困住神的囚牢,是足以侵蚀他的寒意。他的
躯体僵硬到无法再移动,但思维在不顾一切地运转,在死境中寻找生机,在绝望中寻找转折——他擅长这种事。他被迫学会了这种事。
“路西法……”神在叫他,但他快要听不清;灵魂都无法躲开那样的寒冷,他在身边摸索,下意识地寻找哪怕任何的热源,出乎意料的
,他找到了。
他的额头贴上另一个人的,那人拥抱他,炽热的温度传到他身上,寒意被骤然驱散,他想要看清对方的脸,却无法透过白雾;他只是忽
然感到安心,久违的平和与喜悦。他渐渐放松下来,那人说着什么,就在那时一个念头滑过他的脑海,他几乎是竭尽全力地发声——
“你找到答案了吗?”
那个人没有回答他。
而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把所有他能想到的、能吐出的问题交给对方,那人会接受这些问题的,他知道——那人会带着答案回来,回到
这个地方,将这些告诉他,告诉神——
他的呼吸停止了。
那一瞬间,那人的身影也消失在白雾间,仿佛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
神在牢笼中睁大了眼。
他看得到,透过白雾,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亲吻着彼此,他们之间隔着的像是一层镜面,黑发交杂在一起,那一幕美得惊心动魄。
神忽然明白了。
他的路西法想到了——
那个人,是越过“规则”的关键。
第三十一章
“唔,您说秘境啊。”拉结尔在桌子上勾画着随意的图案,“说起来这有点神奇呢。创造一个独立的空间,只给它安一道门,让它在这
个世界之外存在。这是空间魔法的一种,殿下,您知道,这个世界的两极是光与暗,在这两极之间是风水地火和雷,这五种属性并不完全处
于‘中间’,火和雷更偏向光,地和水更偏向暗,只有风处于一切的正中间,不偏不倚。”他在桌面画出一个锥形,“这其实代表了一种倾
向。与道德之类的东西无关,只说元素——暗倾向于内心的或是可以感知的事物,是一种思绪与潜意识的组成,空间、精神、流动的水与凝
固的大地、永恒神秘的黑暗。所以空间魔法在天堂很难见到,除了传送阵,天堂几乎没有空间魔法,因为空间是黑暗的一部分,它从黑暗中
来,可能承载着光,但它终究是黑暗的化身。”
“我明白你的意思。”路西菲尔并没有斥责他话语中亲近黑暗的含义,“世界从黑暗中诞生——然后有了光。”
然后才有这三界,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但相对的,光是某种规则的象征。它代表着那些固定的、难以改变的事物,充满力量而不容触碰——火焰、雷霆,无法被抓住的永远
向前的光辉,还有同样无法逆流的时间与难以转移的信仰。在时间魔法上,天使比恶魔娴熟得多,但时间魔法的实际应用很罕见,所以时间
魔法并不受关注。”拉结尔叹了口气,“我的秘境只是空间魔法的一种,与这个世界的时间是一致的,以这个世界为依托诞生;但如果有个
人能同时掌控光与暗,那么我想,可以构筑一个世界,它的时空都由那个人自己掌控,它从原本的世界中独立出去——我想这就是神了。”
“为什么要找那个叫梅菲斯特的?”亚路跟着我,帮我推动翅膀,眉头皱得死紧,“你和他很熟吗?那他为什么没堕天?”
“不熟。因为对他而言,现在的天堂比地狱更容易往高处攀。”
亚路愣了愣。
我甚至知道他能在军部混得如鱼得水,因为现在军部留着的大多是忠于神的天使,就他一个早就表现出亲恶魔倾向,而亚纳尔需要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