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伯莱神话]堕天(24)
是恨着恶魔的战士,而是能接受和恶魔交流的使者。
所以我很怀疑早在他还是个小天使的时候,他说出的那些话全是有所预谋。
“那你怎么确定他会帮你?”
“因为一个能联系到路西法的人对他而言是重要的手牌。”
亚路又皱了皱眉,似乎很反感我的形容词,“为什么不藏到亚纳尔炽天使找到您?”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他一缩,又立刻抬头蹭我的手心,“因为我也有要背着亚纳尔做的事啊。”
“你这样亚纳尔会伤心的。”他小声说。
“那你阻止我啊。”
他咬了咬下嘴唇,很委屈地往我身边蹭了蹭。我顺手又揉揉他的头发,“你这样有点像……”
耶和华。
“像谁?”
“像小狗。”
“路西法!”
我忽然停下来,抬手抱住他。他完全僵在我怀里,我把脸埋在他肩头,闭了眼,“让我靠一会。”
“大人、”
“巴尔说得对啊。我是不是贱啊,我管他什么天堂,当魔王就当魔王呗,好吃好喝的,我才不去管什么耶和华到底想干什么呢……他想
干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啊,他干他的我玩我的,找什么答案,浪到死得了……”
亚路的手顺着我的后背慢慢移动。他似乎笨拙地想要安慰我,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答案?那种东西有存在的必要么?我又不是那个路西
法,他想要答案,我要什么啊……
我要什么呢?
我要那个对我撒娇的耶和华。
我要那个叫着路西法路西法坐在床边笑眯眯注视我的耶和华。
“我和他说过,我不要他了,就去地狱和巴尔搅基。”我说,“可是我还想要他,我该怎么告诉他?”
我该怎样让他明白,无论他到底要做什么,我愿意帮他?
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做。天堂没有通向第九天的传送阵,而我的纽扣传送阵失踪了。现在我可以继续在天堂生活,试着靠近他——但我怎
样才能接触到他、站在他面前?
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人帮得了我。
耶和华把我推得那么远,让我无从下手。
梅菲斯特那头浅紫色的头发留得很长,他坐在一道石墙上,头发扬起像一面旗帜。他看着遥远的地平线,双手撑在自己身边,有点像个
沉思中的哲学家。我向他飞过去时他起身,轻笑着鞠躬道:“午安。”
“原夜战三部第七队麦奇,意外离队,请求帮助。”我公式化地回答,周围没有别的天使,梅菲斯特似乎已经等了有一会,“好。”他
对我伸手,手上戴着白色的手套,露出手腕,能看到腕部的血管。我没有接他这只手,让它空悬在那里,“日战六部,梅菲斯特,同意协助
。”他淡定地收回手,一点都不尴尬,“请归队。”
在我展开假翅膀时他忽然回身抱住了我,那一瞬间亚路的杀意几乎压在他身上,我知道他感觉到了,但他没有表现出来,“我带你会快
一点。”他声音里有笑意,脸上却没有,“生死时速呢,晚了就麻烦了。”
他是二翼。这是让我很意外的事:他飞行时上下抖动,像一架怪异的飞机,风从他周围抚过,带着他向前。他有时飞得歪歪斜斜、直冲
向地面,有时却又随着一股气流上到高空。他像一只轻盈的鸽子,最大限度利用着气流本身。我们停下时已经到了营帐,梅菲斯特带着我正
大光明地走进去,建起隔音结界,“那么,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挺冒险的。”我说。
“我明白啊,您不找亚纳尔殿下,不就是因为您不想有那个万一连累到他么?”
梅菲斯特改变了称呼,他的目光极为平静。他甚至很轻松地对我开玩笑,“富贵险中求嘛。谁给我利益我就做谁的走狗,说到做到。”
“……可能会给神添堵。”
“您要在天堂传教吗?”
“对,”我诚恳地回答,“我要在天堂宣扬对上帝的信仰。”
梅菲斯特露出了一个一看就一肚子坏水的笑,“天堂自然是信仰上帝的。”
我们两个笑得莫名猥||琐,亚路在一边隐身看着,拉了拉我的衣袖,“那么,您可以等结果了。”梅菲斯特抬手解除了隔音屏障,“去
总指挥那里报道吧。”
总指挥是耶利米尔,但我们指的明显是亚纳尔。他带我穿过几重天到达亚纳尔殿外,眨眨眼,原路返回,留我一个人抽搐着嘴角在第八
天的炽天使宫殿恨不得咒他。谁不知道亚纳尔在第四天的天使学院,你带我来第八天几个意思?
第八天倒是看上去没变什么。我的宫殿还在那里,依旧没有任何守卫,我轻车熟路地走进去,之前米迦勒和沙利叶在这里战斗时波及到
的区域已经全部复原,我那充满了人类风格的卧室也很好地还原了。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米迦勒的地方,估计他是没真的住在我的宫殿,这
让我心里顿时舒畅了不少。耶和华到底没把事情做绝,他要是真让米迦勒住在这,我今天就拆了它。
这么想着,我从自己的宫殿转到了加百列的宫殿,反正几个炽天使都在下面。加百列的宫殿有一大特点就是干净,别看他身上那么多装
饰,宫殿里干净得让人怀疑这里刚装修完还没来得及住人,卧室我没进去,估计和外面也差不了多少。亚纳尔的宫殿则是真的没住过人,他
长期住在军部,偶尔回第八天一次也是在我的宫殿里过夜。现在他不在军部了,跑到图书馆和我一个寝室,简直比耶和华还能缠人。
我沿着这些宫殿一个个走过去。这是我当时布置的,哪座宫殿给谁准备我都清楚。没有一座宫殿里有人,最后我走过哈尼雅的宫殿,忽
然停下脚步,盯着宫殿的门。
那里有一枚精巧的纹路,贴在门上颇为合适,但我很确定我没见过它。
更重要的是,耶和华讨厌这个纹路。
对于这件事,我也一直不是很明白。那是一枚十字架,正立,绝非倒立;周围是橄榄枝和羽毛的图案。从各种角度来讲这个图案都很符
合天国的审美,但神不喜欢,说什么都白扯。我第一次画出这个图案时耶和华就明确表示过嫌弃,以至于我至今没在天国看到过这个图案。
现在它贴在这扇门上,像一道无形的封印。我忽然想推门看看里面有什么,是不是哈尼雅已经诞生了——但我只是盯着它皱起了眉。
考虑到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画出一模一样的花纹的几率之低——尤其是在此时橄榄枝还没有特殊含义,我觉得这个花纹是耶和华画在这
的。而这里是给哈尼雅准备的宫殿。
耶和华把自己厌恶的花纹画在哈尼雅的宫殿门上,而哈尼雅传说是有路西菲尔面容的天使,是路西法堕天时抛弃的美德汇聚而成。
这就……很有意思了。
耶和华是想表达对哈尼雅的厌恶,还是单纯地表达对“路西菲尔面容”的厌恶?
路西法堕天后也没有失去天使的容颜,神让他最美的造物在地狱依旧放光——他又怎么会厌恶那张容颜?
耶和华厌恶哈尼雅。
因为路西法吗?
因为路西菲尔吗?
我敲了敲殿门,忽然跳到脑海里的想法让我快速构建着语言。如果顺利的话,通过哈尼雅,我就能直接接触到耶和华——不需要再让梅
菲斯特大费周章。
殿门在我面前开启了。
我走进正殿,一道光从我身边滑过,我跟着它穿过偏殿直到一间小室,有人坐在那里,颈间是分明的炽天使的纹路,六翼展开在身后轻
拍,那是纯粹的白色,几乎刺目的纯粹。
我眨了眨眼。
他抬起头,那是我在镜子中见过无数次的模样:高挺的鼻梁,略显苍白的唇,黑色睫羽下带一点棕色的眸子,偏向黄种人的特征,还有
那垂落的黑色长发。
只是坐在那里,便已不容亵渎。
“哈尼雅。”我叫他的名字,他注视着我,沉默在屋子里蔓延,最终我问他:“你知道神讨厌你吗?”
“神不会讨厌我。”哈尼雅清晰地说,他说这话时相当自信,“他很喜欢我,等到天堂诸事太平,他就会让我出现在天使们面前。”
“他喜欢你的脸还差不多吧。你门上的那个花纹是他讨厌的花纹,我见过他对着它皱眉。”
“为什么你不认为,”他尖锐地回答,“他对它皱眉,只是因为画它的人不配画出它?”
不配?
我不配?
我在他对面坐下,有点好笑地拉起他的头发,“你真当顶着这张脸就是路西法啊?你以为你能代替——”
有那么一会我想说的似乎不是我,而是那个真正的路西法;但很快我找回了思路,“这么久的相处,你以为是你能抹消的么?”
“我不需要。我只需要全心陪伴神就够了,这一点上,我完全能做得比他好。神不需要一个特殊的天国副君,神只需要一个陪着他的人
——至于这天堂谁在管,对神而言重要么?”
重要么?
不重要。
我清楚——耶和华不在乎天堂。他不在乎这三界,他的所有行为不过是我的要求,他眼里从始至终,几乎一直只有我的身影。
我甚至记得亚纳尔对我表白那天我趴在神殿的床上,耶和华坐在一边改作业,他的笔在自己行动,而他把脸埋在纸页里,眼睛却看着我
。
看着看着,他就开始笑。
而那一瞬间,翻涌来的抵触与恐惧几乎把我淹没,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如此排斥这件似乎对我毫无害处的事情——就像有个人在我身边
,对我说,远离他,别让他伤害你。
我想如果我真的和耶和华确立关系,我现在不可能如此冷静地分析他的行动,我只会恨不得吃了他。
所以那个路西法,他经历了什么呢?他的神,是否爱着他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抬手直接揪住哈尼雅的衣领,阴恻恻地说:“老子是被逐出天堂的,老子敢和耶和华横,老子对付不了你?给我老实听话—
—就算是陪着他,你也不可能比路西法做得好,因为耶和华不需要陪着他的人,他只需要路西法!”
第三十二章
“路西法……”
“路西法、求求你、路西法……”
“路西法——”
他从尸体间走过,尚未死去的恶魔尖叫着请求他的垂怜,他们伸出的手像是干枯的枝丫,疯狂地试图把什么东西拉向幽冥。黑发的堕天
使甚至没有施舍给他们一道目光,他直视着远方的地平线,身体挺直,目光坚定。
地狱的风将他的长发掀起,他如同墨染的莲盛开在九层地狱,每一分都是高傲到连自己的叶子都无法触碰的永恒之美。
他展开黑色的六翼,下侧的四翼透出隐约的紫光,像被黑暗填满的紫水晶。羽翼的拍打声在地狱回响,他的目光却转向遥远的天堂。
“我没死哦,”他低声说,“我回来了,耶和华,你现在来,给我一个解释,我不怪你。”
但没有人回应他。
他就在恶魔的尸体中仰头望着正上方,长发垂落,使他修长的躯体半掩半露。他没有穿任何衣物,就这样用发与羽翼包裹自己,安静地
等待着,等待着。
他的睫羽慢慢垂落,挡住了带一点棕色的、有黄种人特征的黑眸。
“现在不想解释也没关系。我会等你的。”他平静地开口,声音里却像藏了刀锋,“在那之前,我让自己好过一点,也无所谓吧?”
他这样说着,看也不看地将一个求饶的恶魔斩为两半;他手中拿着的依旧是光刃,而非暗元素。他环顾这最深层的地狱,露出极浅的笑
容,那一瞬间像是白莲被鲜血染红,他脸上浮出近乎嗜血的神色。
“真过分啊。”他小声说,“像这样随便把人丢掉很过分的,想分手就直说嘛——”血溅在他手上,他却慢慢把它涂匀,感受它的温度
,“算了,你现在还是别出现了,我现在实在太生气了,很违反天堂守则的行为啊,但你说过的,那些东西我不用遵守。”
他盯着自己的手,快速眨着眼,像是所有的泪水都被这血替代着滴落,他在短短几分钟里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自己包进一个淡漠
的壳里,“我去找那些为了我堕天的天使了。如果你有一定要把我支开才能做的事——祝你好运,耶和华。”
“……吾神。”
哈尼雅一声不吭地盯着我。他的目光像在嘲笑我,然后他问:“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你没资格替代路西法,永、远、没、有!”
“我并没有想要替代他。我说过了,我的存在只是因为神想要一个人陪着他——至于我的长相,那并不是我自己选择的。”
他冷静得可怕。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生气,耶和华想要一个人陪他很正常啊,那个小鬼,没有人陪着肯定会很孤独的。
但就是不愿意。
不允许他身边出现另一个人,不允许原属于我的目光被投注到另一个人身上,或者我根本就是在见到哈尼雅的第一眼就抗拒他的存在。
我喜欢耶和华吗?
我不喜欢。
那我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我一时找不到那个理由。我习惯了陪在他身边,或者是他陪着我,无论发生了什么,至少我可以在神殿躲一会,至少耶和华永远不会把
我推开。
只是因为这种自私的理由吗?
还有别的吗?
哈尼雅注视着我。他摇了摇头,“如果你是来为他抱不平的,你完全可以离开了。这一切并不是我决定的。”
可我还是讨厌他。见到他的一瞬间就恨不得撕烂他,想要拿随便什么武器在他身上开几千个洞,即使我非常清楚他不可能替代路西法。
像路西法那样的高高在上,是任何人都无法复制粘贴的。整个天堂捧出了那一个路西法,他站在神身边,星河托举他的声影——这一切
,一个刚诞生不久的天使不可能做到,也永远做不到。
天时地利人和,他一个都不占。
可我还是讨厌他。
他就坐在那,平静、淡然、理直气壮,甚至被我拎着衣领往上提时也无动于衷。“你连天堂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有点怄气地说,“你
凭什么陪着神。”
“天堂是神创造的三界的一界。”我想嘲讽他这教科书一般的答案,但他接下来的话让我笑不出来了,“路西法构建三界的草稿,而神
将一切变为现实。先建构人间的生灵,再填充地狱;最终将天使交给天堂,火焰构筑灵魂,天使是天堂的住民也是守护者。这里经历了前后
四次战役,三次是与恶魔交手;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说出每一个死者的名字。记录他们真名的书页在火焰中被烧毁,那是死亡的象征;最后
一次战争中转生的天使也有所记录。我知道他们每一个人——比他们自己更清楚。”
我瞪着他,他回视我。
“我有路西法的记忆。”他说,“我没想过要替代他,但如果神需要,我会试一试。”
——黑发的天使将书页投入火海,火焰带起炽热的气浪掀起他的衣摆,他读着每一个名字,将它们刻在心底;那是战争留下的痕迹,天
堂将在死亡中建立生机,他们终将被遗忘在时间中,但他永远记得他们的痕迹。
那一页页纸张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就像时间撕扯所有人的记忆、模糊过往的痕迹,只有他直视着炽热明亮的火,瞳孔中跳跃着永不熄灭
的光。
我会记得为这天堂奋斗过的勇士——
即使我身处地狱,我也未曾忘记你们的名。
但这不可能。我盯着哈尼雅,对自己说,这不可能。
这个世界的路西法是我,而我没有做过这些。
是耶和华故意给了他虚假的、伪造的记忆——还是他拥有的,是那个路西法的记忆?
他怎么可能拥有那个路西法的记忆?
耶和华给他的?那耶和华怎么会有?
一瞬间极度的恐慌笼罩了我。耶和华有那个路西法的记忆。那就意味着他是那个路西法的神。
那么这个世界为何存在?他想构建这个世界,复原历史,然后把我换成真正的路西法?他看着我的时候,其实是在透过我回忆路西法?
我抬起胳膊压在眼睛上。
我拒绝这种猜测。如果为了做这种事,他为什么要选择我,而不是干脆造一个好掌控的空白灵魂?
无论如何,除非耶和华亲口承认,否则我不接受这种无聊的理由。
如果他承认了呢?
那,反正我也是捡了比人类寿命长太久的时间,还给路西法也不是不可以——
我感觉到布料有点发湿。当了那么久路西菲尔,萨麦尔把我扔监狱加刑我都没哭,今天倒好,哭了两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是神,
他想干什么不行——
“你在想什么?”哈尼雅忽然开口打断我,“你很伤心吗?”
“你说你有路西法的记忆,”我抬手再次扯住他的衣服,“从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