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伯莱神话]堕天(17)
但能握在手里,也是极好的。
耶利米尔也就是在那时候知道,他可能一生都无法触碰这样的存在,直到三百年后,他看到自己长官阴性的形态:那位少女叫他到她身
边,靠在他怀里,怔怔盯着一面的墙壁。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流泪,但我清楚——那天亚纳尔对我表白。
“您为什么要哭?您想得到的东西……有谁想阻挠么?”耶利米尔想不到那种东西,“或是您需要我为您编织一场梦境——”
亚纳尔抬手压住他的唇。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我只是做了一件很冒险的事,这具躯体现在在极度恐惧却又渴望死亡——而我不。”
亚纳尔重新趴在他腿上,墙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毫无意义的白。
长久的沉默中耶利米尔小心地伸出手,理顺了亚纳尔的长发,而他的长官毫无反应。
“……耶利米尔。”
“在。”
“原来伤心是这种感觉啊,我父亲离开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呢。”
耶利米尔的手抖了抖。
“没关系的,如果被讨厌了,我就安稳地当我的智天使就好了,永远不去碍眼。如果被接受了……噗嗤,怎么可能嘛,一开始就没想过
,只是想让他知道而已……”
这句话,耶利米尔其实并没有听清,因为它混杂在抽噎中,他看不到亚纳尔的脸,只知道他的长官缩成小小一团,握紧了他的衣服,哽
咽着,语调中却没有悲伤,反而透着一种自说自话的好笑感,“不过最可能的是,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他还是没有弄清他的长官为何哭泣,因为那话语太过破碎,几乎变为一串扭曲的音节。亚纳尔不会让这种事传开——任何可能性都不行
。他不相信耶利米尔,实际上就像加百列最初说的,他不相信任何人,他面对过太多的恶意,已经无法付出或感受善良。
但后来耶利米尔懂了那种感觉——就是他孤注一掷地用梦境表白后,亚纳尔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你知道萨麦尔在么?”
耶利米尔整个人都方了,但他一点都不后悔——他知道自己可能面对流放,或是别的什么,身体颤抖到极致,但心不。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他这只是个玩笑。”亚纳尔摇摇头,挥手让他过去,“我不管你对我是什么感情,别耽误公务。”
没有被推开也没有被拉近,公事公办,淡漠冷静。
耶利米尔当时确实已经满意了——只是疯了一样把自己的情感传达给他啊,他接收到了就好,其他的,无所谓。
所以当耶利米尔夜访他的窗台、张开刚刚获得的第三对翅膀、展露炽天使的金色纹路时,他想到的只有震撼与祝福——却没想过亚纳尔
的羽翼包住他们,在纯白的遮挡中,亚纳尔吻了他。
纯粹到只有好奇的吻,和短暂的皱眉。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大概就是希望这样吧。我,或者别人。”亚纳尔只给了这样的解释,“如果能爱上你,都会轻松一点。”
我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那是我给他的暗示,既然耶利米尔喜欢你,你就去试试——我和你,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但两个天使在禁欲的天堂能有什么结果?纯粹的柏拉图恋爱?那对两个男人而言太难了。亚纳尔退开几步,皱眉道:“可是我不喜欢你
。”
耶利米尔觉得一颗心被戳成了筛子。
不喜何撩。
“你再继续跟着我吧?我试试。”亚纳尔坐在他的床上,托着脸,声音带一点朦胧,“虽然我也觉得这不是试能试出来的。”
耶利米尔默默捂住了心口。
“哦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不能上床,不然就要进监狱了。”亚纳尔冷静而系统地分析道,“不然还可以试试把爱做出来。”
耶利米尔:“……”
MD,服气,老大你为什么要用这么科学严谨的态度说这种话题。
“所以,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真正回应你。”亚纳尔轻声说,他起身环住耶利米尔的脖子,耶利米尔比他高,所以两人贴近时他只能抬
头,“但是我要求你留在这,你的能力对天使军团非常重要,所以——”
耶利米尔忍无可忍地吻了他,亚纳尔甚至没来得及张开羽翼,高一点的天使毫不迟疑地拉上窗帘,死死禁锢住自己的长官。亚纳尔异色
的眸子里没有波动,他就看着耶利米尔,一直看到对方松开他,后退,大口喘着气,这才整理了自己的衣服与头发,“如果你非要这样做,
我——”
“您是要让我自己给自己一个失忆魔法吧?”耶利米尔强笑道,“您不可能说和我保持秘密关系的。”
“是的。”亚纳尔答得痛快,“如果你无法控制,那么我希望你忘记。你的存在现在不仅是你个人的问题,更重要的是——”
“是天堂,我懂。”
“而我现在的存在也是为了天堂。只是我的位置是完全可以被取代的,”耶利米尔骤然抬起头,而亚纳尔压住他的肩,“天堂有众多擅
长魔法的天使,他们之中迟早会有比我更强大的存在,我并不是后无来者的一个,但编织梦境的天分绝非人人都有——如果在你被取代之前
我被取代了,那么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耶利米尔。”
“……为了天堂?”
“……为了他喜欢这个天堂。”
第二十二章
亚纳尔。
后来我成为了路西法,还是觉得三界二十几层,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他——甚至不是我后来在惊雷中拒绝援助的耶和华,而是他。
亚纳尔太聪明,所以我甚至连他为我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就站在天堂最顶端,天堂除路西菲尔外第二位炽天使,却是后来天堂明面上地位最低的炽天使之一;他回到了天使学院,和拉西亚一
起管理图书馆,那时拉结尔死了,他就坐在窗口,白色的大理石窗台将阳光反射在他的长发上,他抬头对我笑,温润如轻风,异色的眸里浸
满了平和。
后来的很多天使甚至不相信他曾在军部呼风唤雨只手遮天,他们更不知道这个坐在图书馆阳光里的友情天使是天国副君米迦勒私下里礼
让三分的存在,不知道他对天使军依旧有近乎恐怖的控制力,他的名字即是他的倚仗,他是我在地狱时耶和华最亲近的人,他永远是那个样
子,不骄不躁,平淡如海。
亚纳尔就是那种深爱一个人还能看着别人靠近他的可怕的存在,是真的可以说出“不是和我在一起也没关系,您幸福我就开心了”这种
台词的人,即使他说出这些时的心绪没有任何人知道。
亚纳尔——
人们说他是金星的守护天使。
而路西法是拂晓的金星。
我到底还是偷开了小圣堂为两个小恶魔洗礼,玛门和梅丹佐摇身一变为两个天使学院的小天使,我先把他们带个拉结尔和拉斐尔看了一
眼,拉结尔一脸的意味深长:“玛门……玛门。”
意为财富——完全不像个天使的名字。
玛门瞪了他一眼,被梅丹佐压下,两个小天使离开后我转向两个未来的炽天使,“注意他们两个,尤其是注意梅丹佐,没什么太过分的
事就帮他压一下——他也许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天使。”
拉结尔笑了笑,起身进屋,过一会拉西亚来给我们添了茶,恭敬地退下。又过一会他才回来,递给我一颗水晶球般的圆东西,“殿下,
”他盯着我的眼睛,“这是一个储存力量的容器。天使的力量在羽毛里,所以它实际上可以储存羽毛。落翼时用它来存放天使被砍下的羽翼
,这份力量原则上该归于小圣堂,但很多时候会被负责落翼的天使偷偷存起一部分,用来增强他自己。绝大多数梦境也是用这种方式编织的
,梦境会作为一种力量被寄存在这里,需要使用时便激活它。”
我知道他的重点其实不是后半段。
他把水晶球向我推来,我沉默着拿起它,“那我回去看。”
“祝您好运,殿下。”他笑着说,那双眼镜后的灰眼睛让我避开了目光。拉斐尔一直在看一本厚重的书,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我们在说什
么,我离开时他才抬起眼,望向我,眼里说不出的温顺,“等您再来……我有礼物要送您哦。”
“那你可小心我为了这个礼物明天就来。”我也笑着回答他,“拉斐尔给我礼物么?倒是很期待啊。”
“其实我一直想送您生日礼物的,可是一直不知道您生日是哪一天。”他回答,我却无法让他如愿,“我忘了。”
我作为人类时的生日是在十二月,但路西法的生日应当是六月六。
拉斐尔叹了口气,没有再回答我。我离开图书馆走向学院大门时看到了梅菲斯特,他和另一个金发的小天使坐在楼梯上,明显是在逃课
,见到我对我露出一个有些顽皮的笑,“殿下!”
他们两个在读一本书,我看到那书上有个分级为A、代表了座天使级能力才能使用的法阵图案,“你们在研究这个么?”
“我会画这个哦。”梅菲斯特稚气地向我炫耀,“虽然我的力量不够,但我能完全画出来!”
我又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用来防御记忆魔法的法阵。
梅菲斯特对我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像是带着无声的挑衅,“雅威教授离开学院了呢,您最近见过他么?”
“他很好。”我回答他,“像你一样好。”
我想梅菲斯特并不幼稚。他表现出这些并不是为了一时兴起的炫耀,他看出了什么,有关于我和耶和华。
另一个小天使有些瑟缩,他几乎藏在梅菲斯特身后,时不时偷偷看一眼我。“你叫什么?”我顺口问他,他抬头看我,又触电般低下头
去,“别西卜……”
我这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他缩成小小的一团,金发间一根呆毛迎风舞动,让我忍不住戳了戳,“别西卜?我记得,你是领唱。”
别西卜缩得更小了。
“你们继续看吧,我先走了。”我对他们摆摆手,别西卜忽然挺直了背,一双紫罗兰色眼睛睁得极大,“殿下……”他忽然又把所有的
话咽了下去,小心地缩回原处,梅菲斯特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他想说,我们是逃课的。”
“一个能画出A级法阵的学生不需要继续听课了。”我耸耸肩,“我可以去找雷米尔让你提前毕业,自力更生找工作。”
深知天堂禁止用童工的梅菲斯特僵了一瞬间,挤出笑,笑得我退了一步,“你们加油,我去欺负那些比你们高七个阶级还不如你们的智
天使了。”
“加油。”梅菲斯特从齿缝里挤出一个词,“我神座之下的殿下。”
但我确实没有去找智天使,我转头去了伊甸园,找亚当。这位人类之祖正兢兢业业地给伊甸园里的生物起名字,但其实这事没什么意义
,他再怎么起都只能是他记忆里早已埋下的万物的名字。夏娃坐在一边温顺地看着她的丈夫,她和他一样是金发,并不灿烂,简单而言是颜
值不够,充分证明耶和华生怕我看上他们。
我坐在伊甸园的门口等到晚上,等来了萨麦尔。
“殿下。”他单膝下跪,低下头,“这是神的命令——”
“一定要你亲自完成么?”
“是。”
“萨麦尔,我说清楚一点。如果你来做,没有人有足够的证据为你开脱,神会以此为借口把你打入地狱。如果你想留在天堂,那就我来
做。反正我也有这么做的理由。”
“殿下,”萨麦尔这次抬起头,他金色的兽瞳在黑暗中像极了聚光灯,“我这么做的理由,不就是您么?”
我移开了脚步,看着他走入伊甸园,他的身形幻化为看不清颜色的爬行类动物——蛇。
它是圣经中的恶魔。
它欺骗夏娃吃下智慧之树的果子,又让夏娃拿给亚当吃;然后两个人被逐出伊甸园,放逐到大地上,在那里人类扎根繁衍。
而蛇被打入地狱,被诅咒永远用肚子行走,吃尘土。女人的子孙要敲它的头,而它伤他们的脚踝。
萨麦尔不希望我再和神起冲突,所以他在那一天选择堕落到地狱的最底层,光不再庇佑他,即使他从未背叛这天堂。
所谓天使的信仰就是纯粹到令人恐惧的东西。
萨麦尔离开前我敲晕了他,割开自己的手腕,蘸着自己的血在他手上画出法阵,那是一个可以张开防护结界的法阵,但它最重要的能力
是通讯,在萨麦尔有危险时它会自动向帛曳求救——我知道萨麦尔的性格,他有一半是恶魔,但他绝不认为自己真的是恶魔;他不会与地狱
的任何人为伍,不会与他们结盟,所以他注定被针对。
只有帛曳可以伪装成天使保护他,帛曳的翅膀是流转的光,没有任何堕落天使的痕迹。
然后我去找了耶和华。
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推开神殿里浴室的门,脱衣服,然后叫他:“来,我说过会陪你洗澡的。”
耶和华站在门口,并不掩饰地打量我的身体。我和恶魔练过五千年的肌肉,爆发力耐力韧性样样俱全,身材上我还是有自信的。但他眼
里没有欲||望,更多的是痴迷。
然后他摇头,笑着说,“你欠我的,才不能这么快就还了呢。”
“随便你。”我自己迈进浴池,潜到水下,耶和华坐在浴池边看着我,像看着人鱼的王子。他抓住我的手在水中摇晃,白发落入水中,
浮起,像一捧蚕丝。
“这三界都是你的。”他看着我,忽然说出很久前我们在大圣堂时他说出的话,“是你设计了这一切,他们是你的造物。我只是个‘工
厂’,路西法。”
“可你是神。”我浮上来,挣开他的手指,“你才是这个世界的神。”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是神又怎样,你和神一样是独一无二的,你——”
“我不是在把这个当成理由拒绝你,耶和华,”我捧住他的脸,轻声道,“只是你该有你自己的位置,你该高居云层之上,你该是三界
真正的信仰,这是属于你的东西,我绝不能抢走。”
“为什么?”
“因为你是耶和华。”
“……那么,现在的情况大致就是如此了。”
结界包裹在他们周围,一片蓝光荡漾在室内,亚纳尔审视着自己面前的三位副官,这注定是整个天堂都没有第五个人能了解的会议,“
耶利米尔,你的部下会成为先头军,一定要注意他们的安危。阿撒兹勒——你的任务是最不公平的,如果——”
“长官,其实我只想问一件事,”棕发的天使似乎毫不在意地笑问,“您为什么不自己去做呢?这可是个让殿下注意您的机会啊。”
亚纳尔只是看着他,却并不回答。天使吐了吐舌头,转向屋子里的最后一人,“那么,我亲爱的背叛者,你有什么想法呢?”
“真麻烦啊……”最后一人伸了个懒腰,困倦地望向自己的长官,“您也知道的,我最讨厌麻烦了……”
“贝利亚。”亚纳尔轻声叫道。
“啊呀啊呀,没办法了,您的心意,我总是要回应的。我又不是阿撒兹勒那个蠢货……”阿撒兹勒给了他个眼刀,“如果您真的确定会
发生这些,如果您真的希望这样做——这么久没动过,积累了很多精力,这天堂怕是不够我闹的啊,总指挥大人。”
“闹得太欢我会出手。”亚纳尔没有为他留丝毫余地,“比起在天堂闹,你知道天使军团更擅长什么。”
贝利亚垂下头,目光却像是看向遥远的地狱,他再抬头时脸上带着近乎扭曲的笑意,“那么长官,什么时候来呢?我快等不及了。”
“这个信号……要神来为我们准备。”
“殿下。”沙利叶趴在我身边,他没有完全放松、像没骨头一样软绵绵的,以至于这个姿势看着很别扭,“您能借我个东西吗?”
“什么?”
“传送阵。”
我转头去看他,如果说出这话的是加百列我绝不会吃惊,但现在说出它的是沙利叶。沙利叶从来不会向我借东西——他对我一直都是恭
谨守礼的。
“你想去看萨麦尔吗?”
沙利叶低下头,手指绞着衣摆。我复制了一套纽扣传送阵给他,没有再多问。我知道他想做的可能不止是这样——但我没有怀疑他。
我相信他不会害我,而之后发生的一切证明,他确实没有害我。
他们都没有害我,他们在暗中为我准备好一切,他们守护着我的座位,无论我在天堂或是地狱。
沙利叶沿着天使军总部的长廊前进,这长廊布满了防止窃听和阻挡外敌的阵法,他的眼睛微微睁大,目光扫过聚集着魔力的部分,复杂
的花纹中几乎无法分辨出交叉的纹路到底属于哪个法阵,只看到一片粗细不一的线条。他举起亚纳尔的令牌,穿过天使的守卫,直拐进亚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