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婚姻(66)
展鸿宇点了点头,从凌寒柏的手中接过了咯咯笑着的婴儿,孩子还太小,眉眼之间却隐约能看出些许与他和凌寒柏的相似之处。
“希望她以后能长得像你。”展鸿宇轻轻地捏了捏孩子肉嘟嘟的脸蛋,情不自禁地说道。
“像我吗?”凌寒柏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外貌有过特别的感受,不过他小时候周围的大人总是夸他长得漂亮什么的,就连他认识展鸿宇的契因也是第一见面时,对方居然直接叫了自己一声妹妹,结果从小自尊心就很强的凌寒柏气哭得满地打滚,后来被哄了好久才肯罢休。
凌寒柏走到展鸿宇的身旁,环着对方的肩膀弯下了腰,与展鸿宇一同逗弄起了这个看起来开开心心的孩子:“长得像我也好,那你以后看到孩子的时候,是不是总能想起我?”
这一瞬间,展鸿宇的目光微微一变,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逗弄着孩子,但是唇边的笑容却已悄然苦涩。
凌寒柏别过头淡淡地看了展鸿宇一眼,他大概也察觉到了对方神色的改变,但是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笑着揽住了对方的肩,就好似他们真的是一对恩爱夫妻。
雪月的出生并没有能让凌寒柏在家里花更多的时间,前线的战事仍在胶着阶段,联军固守着最初夺取的达伦省等诸个军事重镇,试图进一步撕开帝国政府军的防线,随着战线的拉长,战场上的优势逐渐从政府军开始倒向了平权联军。
这让方其正大为光火,他加紧了对政府统治区域的平权党和同情平权党人的镇压,数以千计的被怀疑对象最终在监管处悄悄结束了生命,而因此受到牵连的更是无数。
凌寒柏对此无能无力,因为这是方其正对监管处长叶响直接下达的命令,他这个镇反指挥部的副总指挥也无权置喙。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展鸿宇的妹妹展娉婷不会被牵涉其中。
“这孩子真是可爱。”
CAYMAN抱着刚吃饱喝足的雪月在屋子里溜达,他对小孩子表现出了极大的喜爱,一有空就想抱抱对方。
展鸿宇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虽说下腹仍是时不时隐隐作痛,但是他好歹已经能下床了。
不过生殖腔的创伤不仅让展鸿宇失去了生育功能,也为他日后的生活带来了不便,医生告诫他即便使用了O型抑制剂,若处于发情期期间,他的生殖腔依旧会痛得很厉害,与标记人的性交活动却能一定程度上平复这样的疼痛。
这样的话,展鸿宇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凌寒柏背地里叫医生对自己说的。
展鸿宇走了过来,看到自己的孩子,那张英俊的脸上也盈满了温柔。
“她好像要睡着了。”CAYMAN压低了声音说道。
展鸿宇顺势接过了孩子,将她抱到了摇篮里,不一会儿这个还含着奶嘴的孩子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真的很听话,晚上也很少哭闹。”展鸿宇轻轻地摇着摇篮,不时用手指摸一摸雪月的小脸蛋。
“是啊,将军最近都在忙死了,要是孩子也晚上哭闹,他可就真睡不好了。”CAYMAN在一旁笑着说道。
凌寒柏设在家中的指挥室,展鸿宇一次都没有靠近过,他所获得的自由依旧有限,所能得到的信息更是有限,看来程振的事的确给了凌寒柏一个警醒,而对方又笃定自己不会忍心对他下手。
到了下午的时候,展鸿宇先行去餐厅简单地用过了晚餐,凌寒柏今天没有在家,中午监管处的一通紧急电话把他叫走了。
晚上接替CAYMAN值班的人是LINK。
展鸿宇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以及他本身对0型抑制剂的需要,每天都得有专人提醒他按时服药。
“展先生,今晚要喝点酒吗?”LINK跟随着在院子里散步的展鸿宇,雪月已经送去了保姆室,并不需要他亲自照看。
不远处公爵看到展鸿宇的身影,立即叼着他的玩具球飞快地跑了过来。
展鸿宇蹲下来一把搂住亲昵自己的大狗同时,抬头深深地看了眼面带微笑站在自己身边的LINK。
“酒?”
“凌将军最喜欢的,噢,不对,是您最喜欢的沃德莱斯。”LINK的笑容满含深意,随后他蹲了下来,在展鸿宇的耳畔压低了嗓音,“方其正已经准备让凌寒柏去前线指挥战局,我们不得不加快速度了。”
“你是要我毒死他?”展鸿宇察觉自己抚摸公爵的手在轻轻颤抖,他们的孩子才三个月而已,而他看得出来凌寒柏很爱这个孩子。
“不,展先生,我说过,这件事我来做,与你无关。”LINK将公爵嘴里的玩具球远远地抛了出去,看着大狗追逐玩具球的身影,他和展鸿宇一道站了起来。
“我没有任何理由劝说凌寒柏小酌一杯,但是你可以,我来准备毒酒。等他毙命之后,我会留在这里,作为犯人被捕,洗刷你的嫌疑。你会和你的孩子一起继承凌寒柏的遗产,在这个战乱的时代暂且享受一段安宁的时光。”
展鸿宇默然无语,他之前的确答应了LINK会配合对方完成任务,可是想到要杀死自己女儿的父亲,还是让展鸿宇有了一丝动摇。
“展先生,您意下如何?如果凌寒柏真的去了前线,你有想过,这会给联军带去多大的阻力吗?在光明来临之前,黑暗之中必须要有人作出牺牲。想想那些牺牲的战友,他们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不惜和家人永别,都是为了什么?凌寒柏对您百般凌虐,难道您真地对他没有一丝怨恨?”
“我明白了。”展鸿宇游离的目光终于慢慢回过了神,他看欢快地向自己奔来的公爵,默然地闭上了眼。
一直到凌晨,凌寒柏才从监管处回来,他疲惫不堪,神色倦怠。
“展先生休息了吗?”凌寒柏随口问了句上前服侍的仆人。
除了监护者外,其他仆人是不能轻易接近展鸿宇的,所以这个可怜的家伙只能胆怯地摇了摇头。
“抱歉,将军。我们没进过房间,不知道展先生是否已经休息了。”
凌寒柏皱了下眉,他想自己果然是太累了,连不该问的人也问了。
他挥挥手屏退了仆人,屋里的暖气让他感到有些燥热,凌寒柏不耐烦地解开了制服外套,又动手扯开了领带,衣衫凌乱地走向了卧房。
展鸿宇还没有休息,或者说,他正在等着凌寒柏的回来,而负责照顾看护他的LINK也只是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用便携游戏机玩着游戏而已。
他们之间没有再进行对话,就好像一场关于凌寒柏生死的密谋从未发生。
直到门外响起了铿锵有力的脚步声,那是军靴踩踏出的声响。
“您回来了,将军大人。”随着凌寒柏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展鸿宇也放下了手中的书,站起了身。
在这间屋子里他不被允许使用任何网络设备,但是传统的书报却没有被禁止。
“我们的雪儿呢?”凌寒柏大概是不想让展鸿宇看到自己的颓容,他振作起精神,笑着看了眼旁边空空如也的婴儿床。
“保姆带她去育婴室睡了。我怕你晚回来会吵到她。”
“呵,是啊,最近真的太忙了。影响你和孩子休息了。”凌寒柏坐到床边,开始慢条斯理地脱起军靴,靴子很硬,铬得他脚痛。
LINK这时也站了起来,凌寒柏回来了,那么他照顾看护展鸿宇的任务也在这一刻中止。
“将军,那我先告退了。”
凌寒柏这时候才注意到悄无声息坐在角落里的LINK,他对这些监护者向来没无感,当即只是轻轻点了下头,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了。
毕竟,人是不会对被自己当做工具使用的对象抱有过多感情的。
就在LINK收好自己的东西,缓步准备离开这间只属于主人们的卧室时,他听到了展鸿宇有些踟蹰的声音。
“天气这么冷,要不我们喝一杯?沃德莱斯,我知道你有这个酒。”在展鸿宇饱受发情期煎熬之时,正是凌寒柏将这样的美酒洒在了他的身上。
听见展鸿宇突如其来的提议,仍在解着军靴绑带的凌寒柏动作随之一滞,他转头看了眼展鸿宇,那双漂亮的蓝眸中不知为何藏了一丝忧郁。
“好啊。”但是很快凌寒柏就用微笑掩饰了眼里的那丝忧郁,他干脆放弃解开这麻烦的靴子,随即站了起来。
不等凌寒柏发话,展鸿宇已经叫住了前脚已经迈出门外的LINK:“LINK,你去帮我们把酒拿来吧。”
“酒就放在隔壁休息室的低温酒柜,顺便拿两个杯子过来。”凌寒柏说道。
“知道了,将军大人。我很快就过来,请稍等。”
LINK深吸了一口气,事情比他想象得要顺利不少,他甚至考虑过凌寒柏万一要亲自去拿的话,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毕竟那么多酒里面,只有一瓶他才注射了毒剂。
“怎么忽然想到喝酒?”凌寒柏一屁股坐到床上,他还没从一天的忙碌中彻底放松下来,神色也似乎变得更为疲惫了。
展鸿宇看了眼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他的脑海里回忆着两人少年时的情谊,那时候,正是一瓶沃德莱斯让他与凌寒柏酩酊大醉之后借着酒意互相倾诉了爱意。
沃德莱斯,正是他们的定情酒。
“酒能暖人心肠。我听别人说的。”展鸿宇笑了笑。
“是啊,这屋子里的暖气,终究不能暖到人的心里。”凌寒柏叹了一声。
很快LINK就回来了,他将酒和酒器放到了桌上之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凌寒柏动手把满满一瓶沃德莱斯拿在了手里,他眯起眼,在灯光下欣赏着瓶中那金色的液体,那是和他眼睛一样的颜色。
“没想到,我们有朝一日还能一起喝这个酒。”
凌寒柏拔出了瓶口的软木塞,将面前的杯子里倒满了酒,展鸿宇静静地看着杯中的酒水,这漂亮的液体之中早已经被LINK下了毒,而他也按照LINK的要求提前服下了释毒剂。
展鸿宇上前拿起杯子,盯着凌寒柏那双温柔的眼,缓缓啜饮了一口,他必须以这样的方式让对方完全放下戒心。
“还是以前的味道。”展鸿宇很快放下了杯子,因为他发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手抖。
凌寒柏把玩着造型优美的高脚杯,轻轻晃动杯子,然后凑上去嗅一嗅来自酒液发酵之后的醇香。
“鸿宇哥哥,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凌寒柏忽然问道。
展鸿宇垂下眼,他觉得自己的嗓子里像堵住了什么东西,而被堵塞得更为厉害的,其实是他的心。
“谁知道呢。”展鸿宇苦笑着抬起眼,他看着凌寒柏,看着对方将酒杯贴近唇瓣。
“我爱你。”凌寒柏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展鸿宇,他轻启双唇,低诉爱语。
眼看着凌寒柏就要饮下杯中的毒酒,展鸿宇的瞳仁不由一紧,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叫住对方,可是他的颤抖的双唇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一瞬间,展鸿宇想了很多。
他该如何面对凌寒柏的死亡?
如果不是自己,凌寒柏本不会丧失原有的天真与善良,成为独裁政府的帮凶,而自己更是间接导致他残缺了一条手臂,饱受肉体与精神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