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狱(53)
谢秉川张嘴想说什么,又缓慢将话吞了回去。
他和余温言一直都很缺乏沟通,他们很少聊天,很少互相关心。他是不能关心,余温言呢。
“为什么你不主动提呢?只要你告诉我,我——”谢秉川说着,骤然噤声。
他想问,是他给余温言的安全感太少,以至于余温言一点都不信任他吗。
怎么不是呢。
冷落了余温言八年,余温言凭什么信任他。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习惯。”余温言不安地绕着食指,钩紧又松开,踌躇着继续说,“我不知道说完,会不会让你更讨厌我,你问问我,我就敢说了。”
谢秉川深吸口气,心中五味杂陈,悔意夹杂着抽疼,沉默半晌,愣是说不出口。
余温言拽了拽谢秉川的衣袖,在谢秉川的柔顺长发上打圈,挪着凑近些,说悄悄话似的:“你问问我嘛。”
“你…你是不是生病了?那不是钙片,是药片对吧。”谢秉川尾音都听不见了。
“我有点怕冷,吃药会好点。”余温言如实说。
只要问出口就好,只要一开始不冷落了就好。谢秉川怎么会不清楚,只要他有对余温言好一些的势头,梦里的余温言都会很快相信他。
迟来的补偿都不能叫弥补,梦里的补偿又怎么够。
刚开始做梦,谢秉川还会尝试各种可能性,想着只要试得多了,每次改变一点,总有一天,总能被他摸到两全其美的结局吧。时间久了,除了那个戛然而止的朦胧结局,其余的结局无一例外,不管他会不会死,余温言的结局从来没变过。
饶是铜墙铁壁也挡不住水滴石穿,谢秉川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在梦里如一而终地选择对余温言好。
负罪感被减轻一点,直到他清醒,见到余温言每每欲言又止,最后总是选择沉默不说,负罪感又像甩不掉的包袱,很快爬上他的肩膀,缠着不愿离开了。
有时候他也会故意整宿整宿地熬,等升空的月亮逐渐黯淡,等风雪停了,窗外静了,谢秉川会推开余温言房间吱呀的门,什么都不做,就在床边干坐着,只是沉默。
余温言的房间总是很干净,干净到什么味道都没有,只有橱柜会有一阵淡淡的清新香甜气味。
余温言的信息素和他一样,小心翼翼又客气。
天刚翻白,晨光熹微,谢秉川一夜未眠,眼睛泛红,满脸憔悴,难顶困倦,俯身轻轻抱了抱余温言,离开余温言的房间,重新躺回床上,紧攥拳头,小憩一会。
无处可躲,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躲。
余温言现在告诉他“只要你问我就会说”,要谢秉川问问他,像是给谢秉川撕开一条喘气的口子,给他重新选择的权利。
眼前的omega还在思考怎么精确形容他的病,omega的发色早就不是冷白灰了,是深棕色的,瞳孔也变成了琥珀色,他从没在梦里见过余温言这副模样,是不是余温言带着他从往复的怪圈里逃脱出来了。
“吃药片管用,靠近你也管用,”余温言说着,整个人都贴到谢秉川身边,“你很暖和,靠近你我就不会生病了,我可以不吃药。”
“我看看药罐。”谢秉川朝余温言伸手,余温言没有躲藏,将药罐很快放到谢秉川手心。
和之前一样,药罐上确实原原本本写着维生素B6,谢秉川打开盖子,这一罐里面也的确装着维生素B6。
谢秉川倒了两颗到手里,准备往嘴里送,突然被余温言拉住,说:“你不能吃。”
“维生素也分omega吃的和alpha吃的吗。”
“不是,现在太晚了,你吃了会睡不着,”余温言指了指窗外,窗外已经暗下来了,“而且,维生素B6我吃了不会失眠,你吃了好像反而睡不着了。”
谢秉川一怔,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睡不着。”
余温言咕噜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好像有印象。你还是别吃了。”
谢秉川晃晃维生素瓶,确认瓶子里没有其他药片,才将维生素递还给余温言,“怕冷就来找我,药三分毒,维生素也不能频繁吃,容易依赖。”
余温言点头,想起什么,抓着谢秉川的领子,迫使谢秉川弯下腰来,唇瓣一阵滚烫的湿漉,很快分开。
谢秉川脸色不是很好看,他问:“这是交易吗。”因为他暖和,能让余温言不怕冷,所以余温言才主动亲他么,无论是谁和余温言结婚,余温言都会主动亲吗。
“不是,但好像这一步不能缺。”余温言说。
谢秉川一时半会没听懂,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之前他发现余温言藏药罐的时候,余温言还将一张纸塞进了嘴里,他强硬地用舌头将纸张勾出来了。
“那时候才没有亲得这么浅。”谢秉川说,托着余温言的发尾,重新咬上了余温言的唇瓣。
分开时余温言还喘着气,小声算账:“你亲超时了。”
“那你把超时的时间亲回去。”谢秉川用食指碰碰嘴唇温声道,听起来像是在很认真地和余温言商量。
“哪能这么算,瞎掰扯,”余温言低声说,又扯了扯谢秉川的长大衣问,“家里有抑制剂吗?”
谢秉川嘴角有一点笑意,他说:“家里没有,有我在,你需要抑制剂吗?”
“你很暖和呢,但我需要提前打好抑制剂,”余温言苦恼,“还要PCP-12才能起作用,不然你就得标记我三次了。”
余温言能清楚记得需要什么抑制剂,却记不得他们为了什么结婚,记不得他的腺体为什么总遭人惦记。
记忆不全,这里空一处那里缺个口的,余温言会很没有安全感。
谢秉川还是决定尝试帮余温言把记忆找回来,他没有替余温言把曾经的记忆都丢掉的权利,先帮余温言找回来吧,如果余温言不想要了,他也可以用一颗记忆球存起来。
“你试试释放你的信息素。”谢秉川说。
余温言脸色登时变得白伶,“我不能释放…”
“你可以的,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释放了会有人来挖我的腺体吗?”
“我在呢。”谢秉川朝余温言伸手,余温言握住,掌心的暖意烫人。
余温言放心释放信息素,没有加剧的冷意,没有骨头阵痛,只有一抹清新香甜的味道环绕在他们周围。
“我的信息素是…荔枝味的?”余温言说,眼底亮了亮。
“嗯,”谢秉川眼尾浮红,好像不用给自己加热也很热了,“你为什么释放引诱信息素?”
“什么?”余温言咕哝。
“我说……”谢秉川好像说了很长的话,但声音突然很远,余温言听不见了。
谢秉川看着余温言眼眸的光蓦地熄灭,不再对外界作出反应,变回他刚将复制人收拾好后,轻轻放在客厅沙发上的模样。
复制人关机了。
谢秉川记得复制人使用手册上写着,复制人开机后就不会再关机,怎么余温言关机了,他的魂魄会跑吗?
“温言?温言?”谢秉川干咽了口唾沫,无论他怎么摇晃眼前的复制人,都得不到任何反馈。
一看时间,才想起,复制人应该是到睡眠时间被强制关机了。
怎么这回强制关机这么奇怪,连眼睛都没闭上。
谢秉川无奈地笑了一声,帮余温言合上眼睛,将他打横抱起,塞到被窝里裹好,耳边的窸窣声更大声了,声调不同的“祈祷”接踵而来,谢秉川蹙眉,选择全部无视。
余温言轻轻睁开眼,脸色煞白。
他知道自己关机了,知道自己在做梦。
手腕有一条乳白色的手串,手串将消散的记忆还给了他。
他在梦里全记起来了,却只能将记忆留在梦里。
梦外的手串已经碎了。
第40章 40.“温言,你不开心了”
谢秉川敲开温乔房门的时候,温乔正坐在窗前,对着花盆发呆。他什么动静都没有,手垂放在木椅上,木椅很老了,一动就吱呀,温乔坐着却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