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狱(49)
谢秉川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稀稀落落的摔东西声音,“啪嗒”一声,江无漾挂断了电话。
“江无漾吗?他还活着对吗?”余温言问。
他还记得不久前江凭说过的话,说江无漾也是和他一样的复制人,说白依山被迫成虚宿卧底是江凭安排的,说。
说江无漾会死,白依山会死,谢秉川会死他也会死,所有人都会死。
但刚刚从谢秉川手机传出来的声音分明是江无漾的声音。
谢秉川神色有些冷了,冷得发沉,还是“嗯”了一声。
余温言扯了扯谢秉川的袖子,想让谢秉川把两个人一块拉过来,他也是头一回知道,神能够隔空拉人。
可白依山的身份特殊,真让他找到谢秉川,谢秉川难逃一死。
手串三串珠子都已经染红了,手串绳子也早就崩断了,他们再没有任何容错率,每走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
脚腕缠上一双枯槁的手,陶晚张着嘴,嘴里盛着血,晃一路滴一路,给他的白色拖鞋也染上血红色。
谢秉川眉心微蹙,一脚将陶晚踹开。
陶晚滚了几圈,又被铁绳扯着回弹,原本洁白的香风外套已经沾得脏了,露出疤痕遍布的腹部来,一个坑一个坑,皱巴巴的,晒到太阳那一瞬间便发了红,被火烧着一样滚烫。
说不了话,陶晚“唔唔”好几声,声音闷在喉间翻滚,忙急忙慌地扯着衣服盖住腹部,阴鸷地死死盯着温乔,眼眸锐利得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
温乔脸上没有表情,踩着泥地在陶晚跟前蹲下,勾起陶晚一缕发丝,冷淡道:“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把你儿子的咒转移到小言身上,你身上果然有施咒的反噬,是你亲自给小言下的咒,对吗。”
余温言一愣。
施咒的反噬?什么?陶晚腹部那些坑吗?
陶晚一下子没了声音,躲避余温言投来的视线。
“那温言会成代神,也是你干的么。”谢秉川目光森然。
陶晚很用力地摇头,发出的“唔唔”声更加急切,一边抬起手指指向温乔,谢秉川短暂地赋予她说话能力,温乔声音尖得刺耳:“是他,是温乔让余温言成为代神的!等…等余敬找到这里来,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温乔面色如旧,“余敬不敢来。”
“他会来的…他会来的…”陶晚碎念。
温乔轻轻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为一个抛弃家人,抛弃好友也要逃离析木区、不惜让所有人染病的叛徒吗?他为什么带你走,你当真不清楚?”
陶晚胡乱抓挠着头发,喊着要温乔闭嘴。
“你出生在雪陵村,作为一个beta,村子封闭,你不是alpha也不是omega,没身份,你只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你不甘心,”温乔起身,垂眼睥睨,“恰巧余敬来这里投掷窝点,你一心想离开这里,答应帮他投放病毒,代价便是带你走。”
病毒?什么病毒?
余温言看着陶晚脸色越变越白,白得像一张揉皱的纸。
“雪松柏症最先出现于你家门口不远处那口井周围,喝了井水的村民全都中招了,为了不让其他人怀疑,你甚至对自己的父母下手,让他们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地在床上煎熬,而你,跟着一群村民指责我,认为是我误入雪陵山深处触怒山神。”
“那时候你就已经和余敬联系上,第一次投毒被我求神平息,余敬研制了那么多、准备用于武器的病毒全都白搭,统计数据缺失,被上面否决,被雪山神打搅的不满浮上心头,那时你们就开始打起雪山神的主意。”
“我把你当好友,什么都和你分享,恋爱和你说,有了秉川也和你说,到头来却变成你刺向雪山神的利剑,你甚至将余敬也一并告给审判者,意图连同余敬一块一网打尽。”
“审判制度因为你的检举改版,不完美的人造出完美的神,还用满含缺陷的制度圈住神。有再多神有何用,不都成为你们宣泄私欲的工具了!”
温乔越说越激动,这是余温言再见温乔以来,见到他情绪起伏最大的一回。
“我还纳闷,虚宿挨着南斗,在中心城旁边,怎么会成为滋生犯罪的温床,原来是南斗也早就烂了。封锁村子一刀切,只有南斗出现了病例才重视,是因为南斗爆发的病例,只是虚宿的研究泄露吧,装模作样来析木区找寻源头,表面说着不是小言,背地里已经将小言当作源头上报,拿着上面批下来的肯许。小言要是真的死了,你们还能借此升官,站稳脚跟是不是。”
“你手里握着余敬那么多把柄,他以结婚为要求,把你绑在身边。这么多年,余敬不曾出过桃色新闻,是你都封锁干净了吧,和江凭来往,余敬会知道你曾经想把他一起一网打尽的意图,你落在我们手里,他更巴不得你能死在我们手里。”
“被背叛的滋味好受吗?”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陶晚尖锐失声,“陶温乔,这几年你睡了不少高官吧,你也早就是烂人一个了!”
“没错,”温乔在笑,“包括余敬,他还和我说,希望我生个正常的孩子呢,千万不要像余夏那样,我问他,要是我生出来了,余夏怎么处,他说随便处,还说要让我上位。”
说着温乔装腔作势地揉了揉肚子,笑得冷意瘆人,“最近我总是厌食乏力,头晕恶心,怕是真的有了,担心余敬反悔,我就把余夏——”
“你把余夏怎么了?”陶晚就要冲上来拉扯温乔,“你把他怎么了!”
温乔笑而不语。
陶晚尖叫着,撒到什么东西都往温乔身上丟,不知道过了多久,啸叫变成狂意的笑,她眼眸狠戾,指了指温乔,又指了指余温言,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球体。
“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余温言的记忆,想要吗?”陶晚笑,“真当我手里什么都没有么。余温言之前的记忆都在这里面,这颗球碎掉有什么后果,你也会巫术,我想你比我更——”
温乔和谢秉川的脸色都变了,谢秉川意图控制陶晚的肢体,温乔就要伸手上去抢夺记忆球,余温言还愣神着,下一秒,陶晚捏碎了球,球化作粉状,消散在空中。
余温言的眼眸登时变得空洞。
“咔哒”一声,好像有什么也跟着一块散了。
白依山眼瞳亮着红色,在呼啸的寒风暴雪里显得吓人,他的手被卡在江无漾的身体里,不知道隔多久,审判的意识被再度触发,白依山扭动着手,欲把手抽出来,机械地念着重复的话:“伤害民众,失职。”
白依山将手抽走一点,江无漾就拽着他的手往里伸,摸来修复剂,颤颤巍巍给缺口封上试剂,将白依山的手融进身体,大概能再撑一小会儿。
眼眸的红色黯淡了,眼底蓄满的眼泪终于不堪重负下坠,白依山睁着眼睛,抬起另一只手四处摸索着,一点一点触上江无漾的脸颊,就着记忆里江无漾的模样,慢慢在他脸上描摹,抹走他脸上稀了水的粘稠液体。
“你回来了。”白依山听见江无漾语气里故作轻松的笑意,他的手被江无漾握住,只是轻轻一动,江无漾便受不住倒吸凉气。
白依山摇头,声带像被剥走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已经多久了,自从他们让谢秉川带着复制人快走,白依山的意识被抢占了无数次,无数次回过神来,都能感受到他的手穿透了江无漾的身体。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白依山颤着吐出一口气,他不敢去动他的手,只是小幅度地微垂下头。
“…对不起。”江无漾凑近了,把白依山抱进怀里,靠在他的肩上。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待得这么近过了。
自从白依山看不见之后,白依山的日常起居受限,本来腿脚不便,坐着轮椅就鲜少能到处去,跟着余温言来到析木区,换了新住处后,白依山才刚适应完这间屋子,又很快失明。
失明来得突然,像是电源被骤然切断,眼前的大屏幕骤然失色,被漫无边际的黑暗吞噬,上一秒白依山还在和江无漾吵架,下一秒眼前一阵黑,他不受控前跌,被江无漾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