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灵之路 上(436)
如果能得到孟……
这样的一个念头才刚刚萌发,就被司马慎自己给拦腰斩灭了。
他不敢多想,生怕因为这一个念头,重又给自己招惹大祸。
然而,这仍旧没有消减他胸中的惋惜。
内监对司马慎的顾虑半懂不懂,这会儿反而是少了些顾虑。
“可惜那孟……”彰小郎君没能投效殿下,否则……
司马慎猛然回头,一记眼光横扫过去。
内官心中一凛,不仅仅是那话语,就是心中的念头,也在顷刻间消湮无踪。
“孤所罗列的章条和规矩,不是孤自己想出来的法子,而是得了那位小郎君的启发,才有的这成果。”
司马慎慢悠悠地说。
内官更将身体压低了几分。
明明他们家太子殿下所罗列的规矩和章条全是自己一点点做成,这会儿却说是得了那位小郎君的启发……
内官替他们家殿下觉得憋屈。
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对司马慎的这话竟然没有多少怀疑。
内官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的这心思到底是怎样来的。
扒拉好一阵以后,他只能将这一番莫名的信服推到司马慎的身份上。
——他们家殿下是他认定的主君,不论实情如何,只要是他们家殿下开口说了,他就信,绝不怀疑。
身边内官的这重想法,司马慎不得而知。
但不论如何,他这次确实没有说谎。
那份符令的敲定与最终成形,真的是受了孟彰小郎君的启发的。
第212章
不过不是这个时候的孟彰小郎君,而是很多年以后的那位孟彰小郎君。
说实在的,倘若不是孟彰那小郎君在童子学里联络诸多生员一同学习舆图相关的知识,将那些规矩和章条整理了出来,他怕是到最后都不知道曾经的“地府”组织,竟同这个声名不显的早夭小郎君有着莫大的关联。
这个“地府”可不是阴世酆都那执掌轮回的地府,而是扎根在阳世天地里、收拢人世无尽英杰、牵引天下各方势力的“地府”组织。
因为在这个“地府”组织中,流通着的、能调动各方引得所有人趋之若鹜的,就不是他所仿拟出来的功绩,而是阴德。
不错,就是阴德。
“地府”中所流通着的阴德,或许不是阴世天地里以阴世天地本源衍化而成的那阴德,没有那真正阴德的种种伟力,但在阴神正位阴世天地、严格把控鬼门关和阴阳路以后,“地府”组织里所流通的阴德就金贵起来了。
尽管仍旧不能让已经落入阴世天地的魂灵随心所欲往返阳世天地,但却能在作为银钱为阳世的修行者购置阴世天地里特有的天材地宝,还能为阴世魂灵购置阴世福地,获取阴世阴神的庇护与照看。
那种种便利之处,自也是让人垂涎不已。
人族修行者其实还不是对“地府”最热切的,真正打破了脑袋也想要加入“地府”,获取一枚“地府”符令的,其实还是各族精、魅、妖、鬼、怪。
回想起他曾经所看见过的“地府”所立下的煊赫事迹,司马慎仍然压制不住自己心头沸腾的情绪。
没有亲眼看见过那番盛景的人,是很难只凭想象窥见其中烁烁华彩的……
司马慎眼底感慨,也在心里不断地比量着他这一次着手仿造出来的那“东宫”,跟经纬阳世、阴世两方天地的那“地府”到底还有多少距离。
然而,这样的心思不过才堪堪升起,司马慎自己就摇头了。
不能比,不能比……
实在是比不了啊。
内官觑了一眼司马慎面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嘴唇动了动,终究是习惯地低了低头,不敢继续窥探。
殿下身上别有隐秘,是他们这些亲近之人所心知肚明的事情,确实不需要多加遮掩,但是在太子殿下未曾对他们明示以前,他们就谁都不能透露出丁点端倪。
内官不由得将头又更低了低。
“……皇叔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内官明白,上首司马慎所说的皇叔,不是旁人,正是过继给世宗景皇帝司马师陛下的、太·祖文皇帝司马昭嫡次子、武帝司马炎的亲弟司马攸。
“齐王殿下这段时日闲来无事,常来往于高原宫和峻平宫中。”
高原宫,是高祖宣皇帝司马懿的居所,而峻平宫,又是世宗景皇帝司马师的居所。
“王叔常来往于两宫?”司马慎不觉得奇怪,只是平静问道。
内官心知,这会儿并不需要他来答话。
“高原宫和峻平宫如何?”司马慎又问。
内官这次作声回答道:“高祖陛下和世宗陛下君心甚悦,这段时日以来,两宫的宫婢奴仆都似是欢快了许多。”
“崇阳宫呢?”司马慎问。
崇阳宫的主人是大晋太·祖文皇帝司马昭,也是武帝司马檐同齐王司马攸共同的生父。
内官回禀道:“齐王殿下也出入崇阳宫,但相比起高原宫和峻平宫来,次数是少了些,但每次在崇阳宫处所停留的时间也不短。”
“崇阳宫中,阿祖是个什么反应?”
内官回答道:“闻说文皇帝陛下心甚悦,但崇阳宫中的氛围比起高原宫和峻平宫来,似乎是更平淡了些。”
“是这样啊……”司马慎沉默。
也就是说,相比起伯祖和高祖来,阿祖其实还是有犹豫的?
他该觉得高兴吗?
在皇叔被阿父的猜疑逼死以后,原本同伯祖和高祖一样疼爱皇叔的阿祖,还是因为他这个孙辈犹豫了……
内官也不敢作声,只默然守在司马慎侧旁。
“阿父、阿母那边可知道了?”不等内官应声回答,司马慎自己就先笑了起来,“是孤傻了,孤都知道的事情,阿父、阿母那边又怎么会不知道?”
“何况……”似这样明显的变化,满帝城里又能瞒得过谁去呢?
司马慎闭了嘴,片刻后才又开口:“阳世那里……”
他一时又停住,没能说出话来。
是的,他知道未来司马氏一族那八王相争的乱局中,他那弟弟司马钟的正妻皇后贾氏最后是命丧于司马冏之手。
司马冏是他们这一脉帝位承继旁落的关键,他也仍旧什么都不能做。
等了好一阵子都没等到司马慎接下来话语的内官忍不住担心地抬眼,低低唤了他一声:“……殿下。”
司马慎摇摇头:“没什么。”
“那些‘东宫小郎’你也多上些心,真有那可用的、诚心投效的,纵是忠心上略差一些,也一应收拢过来。”
回转目光看定身侧的内官,司马慎缓慢道:“需知,我们东宫缺人。”
内官原本还待要劝说些什么的话语就又都被吞了回去。
他躬身低头:“是,仆记下了,殿下放心。”
“嗯,”司马慎应了一声,又道,“这话孤今日说了一遍,不想再在哪一天里,又重复一遍。”
内官身体微颤,更深地压低身体。
只这么一眼看过去,那内官的上半身几乎贴在了地面上。
“起来吧。”直到司马慎的声音飘了过来,那内官才刚将身体抬起。
外间天地里,阴日终于破开了无边的黑暗与迷雾,在这天地间洒落一片苍茫白光。
司马慎往外间张望得一眼,从座中站起。
内官连忙过来近身侍奉。
过不得多时,司马慎便带着内官从侧殿中走出,一路往武帝司马檐的峻阳宫而去。
这个时间点,原就是各家儿郎去往族学或者学舍里上课的时候,是以不独独是司马慎需要去往峻阳宫,在武帝司马檐身侧旁听政务作为学习,王绅、谢礼这些小郎君小女郎也同样坐着马车、牛车从各处高门府邸中走出,去往太学。
分别的时候,王绅停住脚步,抬头看向走在侧旁的大兄王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