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灵之路 上(261)
他不必如此疑神疑鬼。
孟彰摇摇头,收拢起书案上的那些资料。
夜色已是越发深沉,倘若按照孟彰寻常的习惯,他应该是要进入月下湖去完成今日的修行的。但他却擎了灯盏,打开了书房门。
“咯吱……”
听见动静,孟庙连忙打点精神,站起身来看着前方打开的门户。
站在书房门户边上上的小郎君略略举起手中的灯盏,借了光看不远处的孟庙。
“庙伯父?”孟彰问。
孟庙赧然点头。
孟彰侧了侧身体,来请他进书房说话。
孟庙连忙跟了上去。
陪着孟庙静等的青萝对孟彰福身一礼,便悄然退了出去。
孟彰、孟庙两人在书房的外间分席而坐。
夜已渐深……
孟彰略一思量,也没有去取茶叶,只给了孟庙一盏温水。
孟庙全不介意,将那杯盏接过来后便低头去饮。
“庙伯父等久了?”
孟庙连忙摇头:“也没有很久,就一会儿罢了。”
孟彰也没跟他争论,只道:“下次若有事而我还在书房里忙着没出来,庙伯父自个儿拿主意就是了,不必非得等我。”
孟庙摇头,不再提起这桩子事,将话题引开。
“阿彰,今日里酆都又来了几个使者将人送过来,我接待他们的时候,也抓住了这个机会跟他们说起这些被囚锁着的山野散人的处置问题。他们说……”
孟彰安静听着。
孟庙略停一停,目光下意识就落到了孟彰的面容上。
“他们说这件事情其实关乎重大,他们想要先见一见阿彰你……”
孟彰迎上孟庙的目光。
孟庙顿了一顿,却是对孟彰笑:“阿彰你要不要见他们呢?”
孟彰凝望着孟庙的眼。
孟庙的目光很是平和,跟往日里他来找孟彰要主意别无二样。
“那就见一见吧。”
孟庙点头:“那我明日一早,便这样答复他们了?”
孟彰随意颌首。
“只这一件事了吗?”他又问。
孟庙正想要跟孟彰点头,忽然停住,另又询问孟彰道:“阿彰你先前不是说要做准备的吗?情况怎么样了?”
孟彰道:“差不多了。”
孟庙犹豫一瞬,没有将问题问出口。
孟彰看他一眼,笑道:“放心,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跟酆都的那些人开口的。”
孟庙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孟庙并没有太过打扰孟彰,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孟彰看着孟庙远去的背影,笑了笑,转身走入月下湖去。
月光、水光交辉相映的湖面里,一朵白莲莲台随着夜风徐徐摇曳。
得了孟彰的答复,孟庙也不拖沓,第二日便给酆都的那几位来使送去音讯。
“阿彰说,他在府上恭候诸位的到来。”
第112章
收到传讯的谢必安才刚推门走出屋舍,就听见侧旁屋舍房门打开的声音。
他停住动作,抬眼一看,果真就是他的同僚范无咎。
谢必安面上惯常挂着的笑容深了深,问:“你也来了?”
范无咎冷硬的神色也是稍有缓和。
“陆判人呢?”他问。
话音都还未落下,对面的屋舍就传来了门扉推开的声音。
“在呢。”
有人从屋舍里走了出来,应得一声后大大地抻了一个懒腰。
“今天可真是个好天气啊。”
听得陆判这个慨叹,谢必安和范无咎也不理会那阴霾晦暗的天色,齐齐点头。
“确实是个好天气。”
陆判笑瞥了他们一眼,问:“都收拾好了?”
谢必安、范无咎站直身体,合手一拱:“都准备好了。”
陆判再是颌首,率先往外走:“那便去吧,早一点将事情定下来,就能早一点梳理这天地的诸般恩怨因果。”
他们这些阴神,有一个算一个,可是都等了太久太久了。
谢必安、范无咎端正神色,端正神色,跟随在他的身后。
他们三人一路穿门过廊,只目不斜视往外走。不知什么时候,有细微的凉风在他们周身缠绕不去。身后、身前、身侧的那些屋舍里,又都有目光投落,追随着他们。
那些目光中的份量,陆判、谢必安和范无咎三人都能够体悟,然则他们却没有偏转过目光,只直视着前方,一路往前走去。
有一缕惨白的日光冲破厚重的云层,从洞开的酆都大门照入,开出一小片光亮地界。
陆判、谢必安和范无咎就从门后走出,踩在了这一小片惨白天光上。
挂着酆都匾额的宅舍大门外,有一辆马车正在等候。
马面站在马车侧旁,也是少有的端肃正经。
陆判才刚领着谢必安、范无咎从宅舍里走过去,马面便已是拱手来与他们见礼。
“某见过先生、两位兄弟。”
陆判颌首以作回应,又问:“今日怎么是你?”
马面咧嘴笑了笑,眉心处的一条裂缝便越发的明显。
“今日事不同往常,自该由某来亲自为先生驾车。”
陆判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掀开车帘走了进去。
谢必安和范无咎也都跟上。
谢必安上车以前,目光在马面身上一寸寸梭巡过,最后停在马面那头被仔细梳拢起来的头发处。
马面很有些局促。
谢必安意味深长地对他笑了笑,自然地越过马面坐上车去。
范无咎的性子却不似谢必安那般活泛,他只是对马面点点头,便走过去了。
看着马车车帘重又垂落下来,马面面上的神色才有些缓和。
他不自觉地抬手虚虚按在自己左半侧脑袋上,暗自骂了一声。
“牛头那憨货!”
明明是自家兄弟,交情不俗,那家伙竟然还不知道手下留情。
很快,马面面上神色就又多了几分得意。
“可最后,赢的还是我。”
得意归得意,正事却是绝对不能耽搁的。
他坐上了马车车辕,也不多做什么,只随意瞥得一眼,原本安静停在原地的骏马便迈开脚步,向着前方奔跑而去。
马面得意了,那被留在他们身后的那处宅邸里,自然就另有伤心人。
牛头窝在牛马厩里,对着自己的牛车沉默低落。
神骏不差骏马,且气度还比那骏马多了几分沉稳的黑牛也很有些低落,久久没能打起精神来。
“是我对不起你。”
黑牛上前两步,将一人高的头颅压低下来,避过尖利坚韧的牛角,小心地推了推萎顿在那里的牛头。
牛头抬起头来看它。
那浸在滚圆泪水里的眼睛,那委屈又失落的小眼神……
但凡摆出这种姿态的这个人眉目清秀一些,也不至于那样的叫人不忍目卒,可看看这牛头那丈八的身量,看看他那壮硕的身体与遒劲的肌肉,再看看他那粗犷的五官!
那样的小表情实在是太太太不适合他了啊。
黑牛强撑了一阵,最后还是扛不住,急速别开目光。
牛头越发的委屈。
“连你都嫌弃我了吗?”
不能嫌弃的吗?
黑牛很有些莫名,但嫌弃归嫌弃,黑牛还是又走近了一步,更轻地蹭了蹭牛头的身体。
牛头“哇”的一声大叫,抱着黑牛哭得越加的凄惨。
黑牛简直后悔死了。
它怎么就没能狠下心来将这憨货丢下,让他自怨自艾、自生自灭呢。
这下子,可是连它的脸面都要一并丟尽了。
感受着从宅邸各处屋舍投落在这边厢的目光,黑牛不禁低了低头,又低了低头。
牛头察觉,只以为黑牛是在安抚他,他越发的感动,嚎哭得也就越更的惨烈高昂。
“阿牛,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拖了你的后腿,着了那马面的奸计,让他、让那马抢去了我们的差事,我,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