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不在树篱外 上(17)
“也就是说你得一直捅自己,”尤里盯着贝洛裤子上的洞,“你腿上的残疾是因为这样才一直好不了的吗?呃……你不觉得这样很变态吗?”
贝洛并不生气,他早就明白尤里并没有长着人类的脑子。
他笑道:“我的残疾不是因为法术取血。这个法术造成的伤会快速愈合,取血后,伤口几秒内就止血收拢了。”
尤里想了一下,说:“但腿伤还是和法术有关吧?不然你怎么只捅有残疾的右腿呢?”
贝洛点点头:“对,你还挺聪明。简单来说,这条腿是个牺牲品,我必须从这条腿取血才有效。”
说着话,两人已经找到了瓦丽娅的车子。贝洛拿着车钥匙,解锁后打开后座门。
尤里打开另一侧后座门,钻进来坐在贝洛身边,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你这个腿也太神奇了。你说它是牺牲品,那它具体是怎么牺牲的?”
贝洛皱眉:“你这样很没礼貌。”
“是有点没礼貌,但这很正常,毕竟我不是人。”
说完这句话,尤里突然一愣。
“我不是人”这句话倒提醒了他自己,让他想起了之前某件很重要的事情。
“啊!”尤里惊叫一声。
“又怎么了?”
“我想起一件必须告诉你的事!在我出去买吃的的时候……”
尤里讲述了他在炸鸡店遇到的事情。
他转述那个长发男子说的话时,贝洛静静听着,表情越来越凝重,最后脸色近乎苍白。
都听完后,贝洛问:“女的是棕红色头发,身高大概比瓦丽娅矮一点,男的是金发,很高,有外国口音?”
“我不太分得出口音,至于他俩的模样……”
尤里探身到前座,在座间储物箱里摸到了个便笺本,上面正好连着圆珠笔。
他翻到空白页,在上面画了起来。
他默写出了那两人的大致样貌。男性画的是正面,女性画的是侧面,因为他没怎么看到她的正脸,只看到了背影和少量侧面。
为突出特征,他只画了胸以上的肖像,重点是脸,衣服就略过了,不重要。
看到图,贝洛微微点头。只听尤里的口述,他已经猜到会是什么人了。看到画像也只是进一步确认而已。
又看了一会儿,贝洛逐渐露出惊讶的神色:“原来你会画画?”
“尼撒大学美术学院,”尤里提醒道,“你以前还在图书馆监视过我呢,竟然不知道我读的专业?”
“哦,知道是知道,但是……”
但是贝洛自动忽略了这一点。甚至他根本不在意尤里读的是什么专业。
尤里在人类形态下持续发育,到成年形态才觉醒,觉醒后继续保持人类意识,没有忘记学过的人类技能,甚至能像人类一样做出创作行为……其实这挺不可思议的。
通常,换生灵觉醒后就会失去人类的“内在”。即使他无攻击性,即使他保留了人类时期的记忆,即使他仍能和人类沟通,其意识也会逐渐混沌、变质。
因为一旦觉醒,换生灵的灵魂就完全改变了,他的“大脑”不再是人类医学意义上的那个器官。
大脑发生这类改变后,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书写和绘画能力出现问题。
哪怕不是换生灵,当人类的脑部出现某些病变时,也会画出歪掉的表盘或只有半张的脸。
贝洛的目光从画上抬起,望向尤里,不自知地轻笑了一下。
“这次说不定真的可以……”他在心中默默说。
看到贝洛笑,尤里以为这笑容是因为他画得好,于是他也回以自豪的微笑。
贝洛收回思绪,把有画的两页纸从本子上撕了下来,揣进夹克口袋。
“尤里,你听着,”贝洛说,“我认识这两个人,他们都是人类,在一些事情上与我们立场不同。这次马尔科的种种行为略显异常,比如伤势恢复过快,能力进化过快,我认为很可能与他们两人有关。”
“他们也认识马尔科?”
“不一定认识。但他们从前做过类似的事。他们会用特定技术改造一些精灵,让它们更强大,也更癫狂。”
尤里问:“为什么?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
贝洛摇摇头:“我说不清他们的动机。反正目前为止,他们就是会这样做。就拿你来说吧,如果首先发现你的不是我,而是那两个人,那么现在你就不会在这里了,你会比现在更有力量,体格可能也会变得更大,但你就不能再画画了,你会失去清晰的意识,可能你已经亲手杀死了梅拉,并正在攻击我和瓦丽娅。”
尤里想象了一下那种画面。缩了缩肩膀。
贝洛接着说:“如果你再见到那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尽量不要与其交谈,最好根本不要靠近,别被他们发现,要立刻离开现场,尽快把情况告诉我。明白了吗?”
“明白。”尤里点点头,“看来这两个人很危险啊。他们以前干过什么事?”
“这就比较复杂了,以后慢慢告诉你。对了,这事不要告诉瓦丽娅,没必要让她担心……”
贝洛说着说着,停了下来。
尤里歪头看他:“怎么了?”
“唉!我一时忘了!”贝洛一脸懊恼。
贝洛在身上摸摸索索。尤里不解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刚才瓦丽娅说的话:她在他俩身上安了窃听器。
估计是刚到医院的时候动的手。那时他们三个忙着准备东西,有时互相递东西,有时拍拍肩,有一些肢体接触。
贝洛终于找到了窃听器。只有纽扣电池大小,贴在他领子后面折起来的部分。
尤里的也在这个位置,在卫衣兜帽底下。
很快,外面传来脚步声。
瓦丽娅出了楼,匆匆穿过停车场,并没有走向车子,而是从大门跑了出去。
显然她听到了尤里和贝洛的交谈。这次不能怪她偷听,她已经主动告知有窃听器了,贝洛忘了。
瓦丽娅跑向马路对面的快餐店。其实她去也白去,那两个人肯定已经不在了。
贝洛没有阻止她。他知道阻止也没用。
望着瓦丽娅跑远的背影,尤里偷偷猜测她与那两人的关系。
从瓦丽娅的表情判断,那两人或其中一人可能是她的好友,甚至……可能是亲人或者恋人?
接着,尤里发现不对,瓦丽娅和他们也是敌对的——她边跑边伸手向夹克内,手摸向了枪带。
没过太久,瓦丽娅回来了。
从走路的姿态看,她应该已经冷静下来了。
她开门,坐进驾驶室,沉默了一会儿,回过头看向贝洛与尤里。
这时她已经变回了平时的神态。
“还给我吧。”她伸出手。
贝洛把摘下的窃听器还给她:“以后别干这种事了行不行?”
她点头收下,发动车子。
按照原计划,她应该驶向定好的旅店,他们本来打算在市内住一夜的。
但瓦丽娅没有开往旅店方向,而是出城上了公路,看样子是打算连夜赶回树篱村。
贝洛没有提出异议。
好长时间,车里没人说话。
夜晚的公路上景色单调,车内没开灯,黑漆漆的。
贝洛逐渐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尤里倒是醒着,他一直坐立不安、左顾右盼,憋着一肚子问题。
起初他不知从何问起,就沉默着打腹稿;等他下决心想问了,又发现贝洛在睡觉。他怕打扰贝洛,只好拼命忍耐好奇心。
瓦丽娅叫了一声贝洛,贝洛没有反应。他呼吸声平稳,睡得很熟。
“要叫醒他吗?”尤里小声问。
“不,别叫他,”瓦丽娅说,“我就是想试试他睡熟了没,看来暂时醒不了。”
“我们说话会吵醒他的。”
“不会的,”瓦丽娅说,“贝洛这人有个特点,他很能熬夜,只要意志坚定就肯定不会睡着,但只要他真的睡着了,就很难被叫醒。注意哦,是很难被‘叫’醒,你正常说话都没事,他醒不了,但你不要碰他,你碰他就可以把他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