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他追悔莫及(156)
醉仙山上仙气袅袅,云鹤翱翔,湖泊碧翠,山林葱郁。
这是仓灵见过做的最逼真的幻境。
若不是大司命那番话,仓灵根本认不出这些都是假的。
想着奚玄卿说过这是他历劫的地方,又见对方皱着眉环望此地,眼神中还有怀念的意思,仓灵便忍不住提醒:“全都是假的,只有你我是真的,你千万别迷失其中啊。”
“……嗯。”他沉声说,“确实都是假的。”
醉仙峰深处有一方莲池,荷花盛放,池底栖着嬉戏的锦鲤,曲折蜿蜒的小桥通向莲池另一端,是一座亮着温暖火光的竹屋。
两人不约而同地敛去周身气息,缓缓靠近。
神的双眼能穿透这种凡俗竹墙,只要他们想,屋内的一切都暴露眼底,一览无余。
显然,这个世界就算是修仙世界,也还在凡尘境中,并不能阻碍神的窥探。
那只附着在月上的眼珠就落于此地。
而屋内有两个人。
白衣青年侧背着他们,只能瞧见一点下颌轮廓,而跪着的玄衣劲装的少年仰着头,流着泪,面容一览无余。
少年面容清俊,鬓若刀裁,五官俊美,眉尾还缀着一枚小痣,瞧着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他在哭,很伤心,眼眶是红的,紧攥白衣青年的袖子。
“师尊,求求你,别丢下我,你别不要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去报仇了,再也不惹祸了,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你走吧,我教不了你,今后……今后莫要再沾人命了。”
白衣青年声音很轻,始终不肯回头看他。
少年咬着牙,不肯离去,一遍又一遍地求他。
可那师尊心硬,任由他苦苦哀求,就是不肯妥协。
仓灵压低声音,俯在奚玄卿耳边说:“这徒弟到底犯了什么罪,这师尊怎么这般不近人情啊?”
奚玄卿回了他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所见未必是真相,所闻未必是事实。”
“我听这徒弟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嗯,是境灵。”
仓灵一愣:“这里是境灵的执念之地?”
拉着奚玄卿:“那我们走吧,我们又不找境灵,还是赶紧找到怀渊比较重要。”
奚玄卿:“这重生之阵中的世界是问心秘境的境灵造的。”
迈出去的脚步又退了回来。
仓灵撇了撇嘴:“我知道,想要找到怀渊,还得靠境灵,否则,我们就是大海捞针。”
“但你看他,他哭得那么伤心,都溺进去了,咱们还得唤醒他啊?欸?对了,你不是说这是你历劫的地方吗?怎么成了境灵啊?”
仓灵眼珠直转,盯着那白衣背影,瞬间悟了。
“你该不是这境灵的师尊吧?”
“……”
奚玄卿沉默地否定了。
但仓灵越瞧那背影,越觉得像奚玄卿。
甚至觉得自己来过这里,也在那竹屋里见过奚玄卿这样站着,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少年没求得师尊的原谅,还是被逐出师门。
他缓缓起身,跪到僵硬的腿一瘸一拐,慢慢拉开竹屋的门,哭肿的眼望着渐亮的天,脸色是绝望到麻木。
嗓音沙哑,冷硬绝望,缓缓地闭了闭眼:“我本以为,师尊带来的光会一直照在我身边,却原来,都是假的。”
“……师尊,我的天黑了。”
“再也……亮不起来了。”
他一步步走出去,麻木地走远,不再回头。
少年拉开竹门的刹那,奚玄卿便划下一道隐匿禁制,屏藏住两人的存在。
少年离开后,屋内的白衣青年猛地呕出一口血,染红了雪衫,他猛地转身,那双眼定定落在少年再也不会回头的背影上,眸光破碎,说是不舍绝望都难以概括。
这样的眼神狠狠撞进仓灵心底。
他见过。
在奚玄卿眼中。
所以……这是什么情绪?
仓灵来不及想,已被那位师尊的脸狠狠震撼,倒不是说他多好看。
而是……这张脸,这个人,他见过。
在问心秘境那座墓穴中!
那上千具的尸体,同眼前的青年长得一模一样!
第75章 境灵
陨土墓穴是境灵造的!
那穿着白衣的青年是境灵的师尊!
境灵就是那个被逐出师门的徒弟,他想复活的人就是他的师尊!
“他想复活他,所以在墓穴中设下重生之阵,可那些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奚玄卿眉心微蹙,答道:“应该是失败了,失败了上千次。”
仓灵:“失败了上千次,还没放弃,又是何苦呢?”
奚玄卿没说话,只抿唇看着仓灵。
看得仓灵心底发毛,轻咳一声,别开脸望向竹屋内不断咳血的孱弱青年。
“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并不好,境灵应该是怨恨他的,又怎么会为了复活他大费周章?”
奚玄卿讳莫如深:“大约是……只有等到真正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吧。”
仓灵抱着双臂,嗤笑一声,脑子里忽然出现凡尘境话本里的一句话,下意识念叨:“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又有什么用?”
一旦确定那少年就是境灵,便有了目标,仓灵本想追上那少年,隐隐缀在身后,等到合适时机,逼着对方清醒过来,带他们去找怀渊,偏偏又被奚玄卿拉住手腕。
奚玄卿道:“他还会再回来。”
仓灵不解。
奚玄卿:“境灵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楚漪,无论如何他都会回到这里来见他,唤醒境灵的秘密都在楚漪身上。”
“楚漪?”仓灵伸手指了指竹屋里的人,神色古怪地看着奚玄卿,“你怎么知道他叫什么?”
奚玄卿抿唇不言,正要落去一道符箓追上境灵,好时刻掌握对方行踪。
“你别作死了行吗?”
自从知道那符箓是女娲石碎片,仓灵就肉疼。
仓灵嗔怪地瞪他一眼,拍下他的手,拔了一根自己的凤凰羽追上去。
凤凰羽和翎不同,拔掉几根不影响什么,反正每到换季都会脱落一大把,再长出新的。
仓灵自己都没多在意,奚玄卿却满脸古怪,像是被削掉几块肉似的,心疼地不行。
奇了怪了,我拔的是我自己的毛,你难过什么?
这里不是奚玄卿和仓灵的执念之地,因而时间流逝并不会影响到两人,莫约只过去一天一夜,幻境世界便已春夏秋冬流转一轮。
两人设下隐匿阵法,在木屋外竹林间等待。
仓灵一边观察着楚漪,一边摸出袖里乾坤存着的吃食,掰着桂花糕百无聊赖地往喉咙里咽下,放得太久,有些干,不复香软,仓灵咽地眉头直皱,望着一池的锦鲤,心想,要是能捞几条出来烤着吃就好了。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走个神的功夫,奚玄卿就摸上来两条鱼,生疏地剖鱼刮鳞,笨手笨脚地生火烤鱼。
瞧起来像是第一次做,鱼鳞却刮地很干净,烤出来香喷喷地直滋油。
仓灵咽了咽喉咙。
对方便递给他一条,还用荷叶包好,不会弄脏手。
“九天境神尊还会这个呢?”
仓灵嘿嘿一笑,大快朵颐。
听见对方说了句:“……我其实也会的。”
“喔。”仓灵已经习惯了奚玄卿有事没事说点莫名其妙的话,并不在意。
吃饱喝足,这醉仙峰也等来了外人。
仓灵本以为是境灵回来了,却不想只是个逍遥宗的普通弟子。
此时,楚漪刚好处理完再次皲裂的伤口,忍着疼咬牙包扎好,生怕血水渗透白衣,被旁人瞧出什么,浑身裹着特制的布帛,不会透水,却容易闷坏伤口,再穿上白衣,才拉开门。
如此看来,他只是脸色比旁人苍白一些,似乎并无异样。
仓灵默默叹了口气。
“他是不是快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