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说他弱不禁风(40)
他陡然惊住,被牵住的手颤颤发抖,想挣脱,却没能脱离,手掌又是火辣辣的滚烫之感,他面露哀戚,想求饶, 却毫无缘由, 要谁来饶恕他, 恕他什么?
细汗自额前落下, 手心中似有清泉拂过,让他不经意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牵住的手已松开,江暮拨了拨他的发丝,抹去那一点细汗。
“回吧。”江暮转身。
手心中的微凉渐渐涌向全身,那滚烫灼热之感转瞬即逝,许千阑不敢相信,拍拍脸,脸也不烫了,再抬抬胳膊,胳膊也不红了。
别的位置……也好了。
他顿觉清明舒朗,眼眸也亮了起来,怯弱彷徨立刻抛到九霄云外,他将手中剑挽起一个漂亮的剑花,袖中生风,挺直脊背跟上去。
然走了两步,又觉自己虽然已经没有杂念了,可到底也是对师叔动过了心,纵然无人看得出来,也还是冒犯了他。
他的脚步又缓,而后停了下来。
江暮回头:“怎么了?”
“我……”他咬咬牙,噗通一下跪地,“请师叔责罚,弟子对师叔不敬,方才……我好像喜欢了您一下。”他不敢停顿,“但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明月在湖泊泛起涟漪,微光粼粼中,月下人衣袂轻动,江暮转过了身,声音和缓:“许千阑。”
跪着的人惊了一下,这是师叔第一次喊他名字。
那声音继续道:“你这话,很像负心人。”说罢便往前走去。
许千阑连忙起身跟上,本想保证自己以后绝不敢再冒犯,还想说敬请师叔责罚,怎么责罚都行,可是,在这月色与山风中,师叔好似无端覆了仙气,朦朦胧胧,隔绝尘世,让人不敢惊扰。
他什么话也没说出来,默默跟在身后。
及至回房入睡,他也还是没敢说什么。
翌日,他们准备回去了。
应梧玉带着幂篱出来,咬牙切齿地走,望见江暮,冷哼一声,自己走在了前面。
岑潭兮不解,想训斥他没礼貌,然想及此时还没出药灵谷,别又被舅舅听到,再罚他去种灵草。
一阵山风吹过,应梧玉没留神,那幂篱「唰」地一下被掀飞了。
而后,几人看着他的脸,皆是一怔。
“你的嘴怎么成香肠了哈哈……”岑潭兮憋不住笑,“还有脸,脸肿得都不对称了,你被蛰了吗哈哈……”
他笑得太猖狂,气得应梧玉连蹦带跳。
许千阑想起昨晚看见他的时候,嘴是有点肿,但脸是好的啊,他问了问,应梧玉只是气愤,哪里敢说。
嘴肿自然还是昨日的毒针与蛇的功劳,虽然已敷了药,但也没那么快能消肿,至于脸么……他打翻药桶的事儿被他爹知道了,他爹打的。
应行霄宠儿子是不错,前提是不要跟钱比,那一桶药浴用了诸多名贵药材,价值不菲,就这样被泼了,必须打。
笑声与气恼声交杂,几人连跑带闹地回到了微明宗。
回去后,一切如常,从宝器宗接收的弟子都已安排妥当,宗门收徒严格,资历不够的一般为外门弟子,没有师尊,一起上课,由山中执教长老们教习,资历较好的,且来宗门时间较长了,担任着一些辅助事物,升为内门弟子,而被仙尊们看中的,行拜师礼,可成为亲传弟子。
亲传弟子就是下一代仙尊,在宗门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每一任的宗主也都是从亲传弟子中选。
岑潭兮担任宗主之位的时候还没收徒,后来事务繁忙更无心收徒了,山门上下几乎都清楚,下一任宗主大概率就是许千阑那两个弟子中的一个,言小白是外门弟子,虽然称他一声师尊,但没有资历,不在考量之列。
有人旁敲侧击地试探,问许千阑更看好哪个弟子。
他认真地思索过,君若时和方郁峦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其他的他不敢多加评判,但资质上……方郁峦是与他的修为方式最为符合的,相似到让人不敢置信的程度,他当初见时就十分惊讶,如此符合,他便能很容易地将自己所学全部教授。
有这层契合度,方郁峦学他的本领也会快上许多,而将来他自己再勤学苦练,一定是比他更强的。
但宗主之位不仅需要修为,还要品质学识,处世之道等等,他不会去干涉,这到时候是仙尊们共同推选的。
这期间其他宗门也没闲着,都在处理接收宝器宗弟子一事,宝器宗弟子们自愿选择去哪个宗门,符合条件的各宗门也都欣然接受。
这其中有个玄迹宗,拜入的弟子是最少的,玄迹宗主十分忧愁,只道那么大个宝器宗说没就没,他这规模不算大的宗门更是岌岌可危,得大幅度招揽弟子才是。
可这弟子也不是说招就招,修界各宗门的弟子们主要来源是人间的修真世家,这些世家先祖们都是修者,有的修为有成后,向往人间繁华不愿再清修,便下山做起了别的行当。
他们的后辈基本是生来有灵根的,有的会选择来宗门修行,也有的同样是修为有成后回到人间生活,自也有不修行在各行各业风生水起的,渐渐地,这些家族发展壮阔起来,世家子弟也是宗门弟子的主要来源。
这些世家们家大业大,又因同族修者诸多,虽生活在人间闹市中,但几乎都懂一些灵决术法,往往也会自主担任着守护此方百姓的职责,有些地方直接任世家家主为一城之主。
许千阑的两个徒弟也都是世家弟子,且都是鼎鼎有名的世家。
玄迹宗主眼看自己宗门弟子少,有心拉拢拉拢有名气的世家,希望他们能让子弟们多多拜到他那儿,于是连夜给他们去了传信灵决,言辞恳切声泪俱下。
各世家碍于面子也都会回复一下:好的好的,一定一定。
至于是否一定,那就不一定了。
唯独方家没给回信儿。
玄迹宗主左等右等不到回信儿,想去找方郁峦问问,然而思来想去,自己堂堂一门宗主,去低声下气找人家弟子是怎么回事?
算了,不就一世家吗,缺你这一家弟子吗,你们来了我也不稀罕。
不过,半个月后,方郁峦收到了家中来信,与玄迹宗没什么关系,他父亲,方家家主过寿,让他回去拜寿。
人家忙着过寿,哪里有空回信。
方家也十分殷切地邀请了他师尊,倒是没敢问那位天降福瑞的江尊者可能赏脸,但方郁峦思量着师叔祖如此气运,若是能去参加父亲寿宴,一定能让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自知资格不够,原也不抱希望,只是在师尊和师叔祖面前恳请了一下。
方家家主过寿,许千阑按理说也该去一趟,江暮只道自己闲着无聊,去玩儿一趟也好。
方郁峦欣喜万分,更觉受宠若惊。
很快,几人便启程去往方家,虽是回二弟子家,但出门便是历练,许千阑把大弟子小弟子一并带上了。
方家位于西境一城内,这城名叫翠锦城,地方不算大,但依山傍水,位置好,很是繁华热闹,方家家主也是此城城主。
在百姓聚集之处修者一般不轻易使用灵力,一行人原本是坐飞舟来的,但于城外老远处就收了飞舟,思量着师叔会累,许千阑雇了一顶轿子和几个轿夫,抬着他进城,其他人皆在轿边步行。
听得喧嚣叫卖,偶有各种美食香气扑鼻,已是近了,方一进城门,立时有守卫前来迎接,引领他们往城主府走。
方郁峦回来的次数少,也鲜少出门逛街,原想介绍一下本地特色,可发现自己说不上来。
守卫有眼力劲儿,主动担当起讲解之责,带着他们慢慢走,介绍着两边店铺等:“那儿是本城最大的胭脂铺,前面是灯笼坊,那戏园子可不太热闹,前一阵子走了水,幸好啊没人出事,不说这个,晦气晦气,对了看到那个装葺得珠光宝气的楼了么,那是本城最好的客栈……”
江暮掀开轿帘,在这轻悠悠的颠簸中,看尽一城繁荣。
他问:“怎的有些人打着伞?”
风和日丽,艳阳高照,六七月的天气已是热了,没有下雨的迹象。
守卫道:“正是因为天热了才要打伞呢,这……属下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反正啊,有人用来防晒后,大家都学着了,姑娘们爱美,怕晒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