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说他弱不禁风(172)
之前还大言不惭引神来,企图制服上神?
简直是不自量力!
他们能够两次毁掉上神的休眠之处,不过是上神对他们手下留情了。
然而眼下,被扰乱神智的上神,还会留情吗?
他们只道自己屡次误解上神,合该如此,但也哀求着,痛呼着。
江暮对他们的声音置若未闻,眼中狠戾一闪而过。
在他们的身后,是山崩裂的碎石与水柱掀起的巨浪,轰鸣震颤,如倾山倒海之势,这是神明的力量,是他们无法企及的力量。
那狠戾目光流转,手上慢慢握紧。
只要一捏,这些人眨眼间就没命。
山动水颤,周围不断有哀呼之声。
而那狠戾目光在落到一人面前时,微有一顿。
许千阑也如其他人一般被水流卷住,然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担忧地看着白衣人,他太担心了,倘若自己死在这水流束缚之中,也无所谓,他只担忧师叔可还好,他死后,师叔是否能恢复如常,倘若一直这般,可有人照顾。
他眼中没有惊惧,唯有忧虑,深深向前看去。
江暮与他对视,好像有一些神思闪过,又有点茫然。
对视几许,他一挥衣袖,收回水流,将那束缚众人掀退。
山水的震颤止息,碎石簌簌落下,水柱缓缓落回,所有的修者们惨叫着向四方摔去。
飞花与光点中,水流卷住一人,挡住这人摔落的趋势,将他一卷回到云上。
江暮把许千阑拉到面前,静静看着他,细细看他眉眼,墨发,看他身上流转的水流,缠绕过他的胳膊,手腕。
许千阑任由他看,不劝他,不阻他,他想做什么,都可以,哪怕……哪怕毁灭了此间天地。
只要他还在,一切都无所谓。
江暮拉起他的发,在手中轻抚,眼中绯红时浓时淡。
摔倒的众人艰难地爬起来,他们受了伤,一瘸一拐,身上滴着血,但好歹他们没有死在那水流的束缚中,上神又一次对他们手下留情了。
他们惊恐与震撼地抬头看着,可是,不知道上神会对许仙尊怎样?
他还认得许仙尊吗?
掌心的发随风而扬起,江暮看着眼前人,有一些疑惑,后退一步,抚了抚眉心,然而顷刻间,眼中又现凛然之色,愕然紧蹙眉头。
刚刚那侵入本源的悲凉怨恨情绪,好似压回去了一些,可是,又触底反弹,在他脑子里汹涌流窜,他一把推开眼前人,站立不住,半跪于地,手攥紧了又松,他紧紧按着眉心。
那个情绪如洪钟在他神思里乱撞,轰鸣之声一下一下,好像锥子刺入脑子里。
这虽是一个人的情绪,可他正好处在那平衡的边缘,又正好从江暮的本源处侵入,汹涌来势比之前所有承受的喧嚣绝望之声都剧烈,那是前所未有的痛苦,纵他听了这些声音数千年,也不敌这一道。
难以承受。
邪气迅速蔓延,他的手紧紧合拢,抓住身下的云,那神思一晃一晃,他费力抬眸,眼前的身影也一晃一晃,模糊不清。
他混混沌沌,天地好像又在颤动,有水声,哗啦啦,水声里,是啼哭,是惨叫,是累累白骨。
难以承受,头痛欲裂。
他一手撕裂身下的云,他还想撕碎什么东西,想撕裂血与肉,仿佛这样才能缓解,他慢慢站起来,浑浑噩噩抬起手,指若利刃,仿佛无意识一般,按住自己的肩。
而后,一用力,指端刺入。
脑中轰鸣减弱了一些,他勾嘴笑了一下。
云烟缓缓汇聚回来,被推落的许千阑正飞身而上,顿见他此状,吓得差点又掉下去,魂都快飞了,连滚带爬地扑上去,一把拉起他的手,慌乱地帮他止血。
幸而伤得还不深,血肉还没被撕开,许千阑战栗着给他包扎,捧着他的脸:“还疼不疼?”
江暮还是不大认得眼前人,晦暗的目光看看他,再将他往前一推,而后又一次抬手向自己的肩抓去。
风变大了,他的发与衣上下翻飞,白衣上一点血色如雪中梅。
“是不是要见血才会好受?”许千阑曾经入魔时便是这样,他见师叔形态,便想到了这里,这一次师叔推开他没有太用力,他只是后退了一些坐在了云上。
他大惊着,连忙爬起来再冲上去,来不及挡住师叔的动作,索性一把抱住他,将自己的身躯呈于那即将落下的手掌下:“你抓我,别伤害自己。”
被抱紧的身躯挣扎了几下,许千阑死死搂住他,绝不松手,他整个人都在师叔的怀抱中,师叔的手无论怎样落,都会落在他身上,不管是刺入他的头,后背,还是脖颈,反正,都不会再伤到他自己。
突然被搂住,江暮方才的动作被打消,他眸中一片狠戾,再赫然抬手,猛地落下。
许千阑笑了笑。
疼痛没有袭来,那手掌在触碰到他的时候,顿住了,如若利刃的手指没有刺入他的血肉,但触碰到肌肤,依旧冰凉。
江暮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他退离些许,从他怀抱中脱身,逼着他抬头。
许千阑再没法搂住他,可是看他好似不会再伤害自己,含笑与他对望。
江暮眼中几许疑惑,他仍想撕碎血肉,可是,在这人面前,始终没有动手。
他就这样看着眼前人,看那欲笑还悲的面容,悲与欢,也可以是一种情绪。
不觉风渐缓,远处有款款水流之声。
他的眼中绯红散去,轰鸣之声消失了,脑中那一缕侵入的情绪终于散了出去。
天地间重归平衡。
但他还是混混沌沌,神智依然没有那么清明,只觉浑身都没了力气,他松开面前人,瘫坐在云上。
许千阑连忙跪坐在他面前,小心问:“你现在怎么样了?”
江暮再与眼前人对望,混沌的双眸动了动。
“千阑。”他轻声唤。
“是我。”许千阑连忙点头,可动作不敢太大,声音也很轻。
“千阑。”江暮又唤,他的神智恢复了。
“是我。”许千阑笑,看他的双眸恢复清明,可那张脸那么苍白,凌乱的发散于额前,白衣上点点血迹,他的心痛如刀割,慢慢捋着他的发。
“我没事。”江暮道。
许千阑的眼泪忽如断线般落下,他连忙擦拭掉,不让对方看见。
“我要去休眠了。”江暮又道。
许千阑微微颤抖,又别过头去擦眼泪。
江暮想起身离开,可着实没力气,他抚抚眉心,思量了一下自己方才神思混乱时的场景,问眼前人:“我捏碎自己的肩膀没事的,很快就能愈合,你干嘛要替我挡啊?”
许千阑转过脸,怔怔看着他:“因为我喜欢你啊。”
江暮一愣。
许千阑拉住他的手:“你……你看不出来吗,我喜欢你啊。”他深深看着眼前人,缓缓开口,轻柔又坚定,“我爱你。”
清风中花瓣和光点还在飘荡,缠缠绕绕在他二人周围。
江暮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仍然愣愣地。
许千阑目不转睛地对上他的眼眸,字字铿锵:“前程如云烟,回首细思量,师叔,原来,我早就对你心动了。
山下百姓庆丰,我无意亲上你,回程问你可是第一次,你笑而不答,我穷追不舍地问,当时不觉,如今想来,那时已在介意,介意你心中会有他人。
仙莱岛假扮新娘,你神格出现,吻上我,原该好好问清楚,可我不敢言,如今再想,是我心虚,没有把它真的当成假扮的任务。
红莲村我介意你收取姑娘们的绣囊,那时已想走进你的世界中。
再之后,我中了合欢散,知情动,每夜所梦皆是你。
你救我去水天之幕,我身份突变,不敢想对你的情意,可是离别之后,便生无边相思。
你回归邪神身份,我的情意不知该落往何处,生怕变回邪神的你对我无意,更加不敢去想,可是,兜兜转转,情愫始终遏制不住,不管你是谁,依然想爱你。”
他捧着江暮的手,如若捧着一件珍宝,继续道:“我其实跟你告白过,可是……那时你去了戍边,留了个大头娃娃幻化成你的模样,我的心意,你没有听到,但是,我真的,很久以前就爱你了,起初敬你,也爱你,后来怕你,也爱你,再后来,担心你,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