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说他弱不禁风(162)
那日江暮离去,凌鲲鹏还在外面,回去得知消息,立刻就传来了灵决,与他道眼中所见不一定为真,即便为真也不一定没有隐情。
这正是许千阑心中所想的,当然,就算没有隐情,那也无所谓的,他不在乎。
之后凌鲲鹏又问过几次他近来可好,最后一次,凌鲲鹏道他要去寻山府隐世了,修界也好,仙门也好,都不再过问。
许千阑回道,那该恭喜,何时路过他的山府,一定拜访。
而后,继续一个人踏上寻人之路。
落日黄昏,他坐在一个小城里路边的小摊前,要了一碗热粥。
又是寒冬天气了,虽不畏饥饿与严寒,但天冷了,还是想要吃一口热乎的东西。
粥里冒着白气,他轻轻一吹,嘴里也呼出了一口白气,满城飞花若粉色的雪落,这花起初惹人们惊奇,现在他们似乎都已习惯了。
他刚喝了一口,无意往路边一瞥,低头间一怔,再抬头,叫住刚刚走过的人:“言小白。”
背包袱的短襟少年惊住,愕然回头:“师尊!”
言小白走过来磕头:“师尊,好久不见,弟子给您请安。”
许千阑扶起他,看他这身装束不是仙门服饰,也未佩剑,不像是出来历练的,问道:“你怎么了?”
言小白神色哀戚,又给他磕了个头:“我之前被戍望附体,险些酿成大错,我还是不在仙门呆了,我已经跟师兄请辞,要回家乡了。”
“宗门有人欺辱你吗,你怎么不跟你师兄讲?”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心里不舒服。”
“戍望之事你也是受害者,不要自责。”
“可……那带着戍望神魂的面具,是我送到微明宗,又带去宝器宗的。”言小白低眉,“一切的开始,都是我引起的,算了,我本来资历也不行,修不出什么来,当年师尊您没看上我是对的,其实我去宝器宗,他们也是不要我的,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才收我。”
许千阑无奈一叹:“不管资质如何,好好修行,一定有所回报的。”
“弟子知道,可……我真的不想修行了,我的心里不安静,也修不进去了。”
“那好吧。”他去意已决,许千阑也没法再劝,“我记得你家乡没有亲人了吧,你回去可有谋生的路子?”他还不能辟谷,要吃饭的。
“回去看看吧,我有手有脚,年轻力壮,肯定饿不死的。”言小白想了想,“我就是不知道老家的房子还在不在,那条江干了之后,岸边已经没多少人住了。”
“你好像说过,你的家乡叫什么来着?”许千阑舀了一勺粥,继续在嘴边吹着。
“叫长欢镇,没改名前叫九离镇。”
“啪”地一下,许千阑手里的勺子陡然落地。
第128章 找到
人间各处, 城镇村落,山川河流,许千阑都从上方掠过, 用探查术查过,没有找到师叔的身影。
可是, 师叔是神啊, 稍微施一点灵力, 就能屏蔽掉探查术。
这一番探查术搜罗过一遍,他本也是在一个一个城镇的慢慢找, 但没什么头绪, 而今日听得那九离镇,他猛然一震, 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的记忆,被他忽略了。
当初他们从宝器宗乘飞舟回去, 言小白说快到他家乡了,想看看,师叔就让飞舟过去, 停在那小镇的上空。
那时小镇宁静,少许灯火闪烁。
言小白又哭又喜,而师叔只是安静地看着,孤寂落寞。
到现在,许千阑终于想明白他那时的孤寂。
那也许,也是他的家乡,那条干枯的江, 有没有可能……就是他的神格本源。
怪不得, 他能御奔腾江海, 因为他的本体, 就是水。
他会不会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他迅速起身:“我与你一同去。”
言小白蒙了一下:“不用送,师尊您别客气。”
许千阑反而不好跟他解释,只将他一拉:“我御剑带着你,我们尽快去。”
他等不急,长剑出鞘,将对方一提,临风而起。
一路上,言小白哇哇大叫:“师尊您慢点,慢点啊……”
此镇离得远,日暮出发,连夜御剑,也直到天刚蒙蒙亮才到。
晨起的人们已开始劳作,寂静小街陆续响起吱吱呀呀开门声,游走的叫卖,咔嚓咔嚓砍柴,哔哔啵啵烧火声。
初冬寒冷,人还不多,天色也暗,许千阑裹紧绒衣,抬眼看那粉色花絮,落下就化为烟。
言小白引着他去那江边,要穿过这条小街,再走上一阵子,两旁屋舍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破旧,门口偶有白发的老人,搬着小凳子静坐。
有条件的都往街上搬,搬不了的才留在荒芜偏僻的地方住,这里虽为小镇,但不大,几条交错的街市,地势集中,街市四周都人烟稀少。
前面一个堤,又见几排屋舍,走过去,见一石碑,上面写着「九离江」,碑前是大片低洼的土地,那里应该曾有江水流过,现在有的被种上了粮食,有的荒废了,长满杂草。
“我们镇是九离江的起源,所以才叫九离镇,但是……九离江早就干涸了,又因邪神与之同名,大家有所避讳,流经之地已经都被填了,变成了城镇村落或者其他的,唯有这里还保留着他存在过的痕迹,但是再过些年,这里的痕迹应该也没了。”
言小白摸了摸那石碑:“不知道许多年后,这个碑还能不能留住。”他往旁边一指,“那就是我家。”
许千阑随他手势看去,一个低矮的土屋,四方漏风,门前荒草很深。
“我家世世代代就住在这江边,先辈靠水吃水,但我们已经没什么可吃的了,我跟我哥虽然生来有灵根,可幼时没显露,而且如果不拜仙门的话,灵根再佳,在这里也是没什么用的,不能吃不能喝,我家里穷,一直住在这里,没有条件搬到镇上去,爹娘很老实,以前总被欺负。”
这里许千阑也听他讲过,他想拜师,就是因为小时候被欺负多了,想打败天下所有的坏人。
只是曾经的志气,终究还是平淡了,言小白低头苦笑了几声,他如愿以偿地拜了自己尊敬的仙尊,可是……这仙尊前一阵子说,他跟仙门再无关联了。
除了这位,他谁也不想拜,那么还留在仙门干什么呢。
他含笑推开破烂的屋门,回头看那仙尊。
最终,你还是不要我,为何当初又把我捡回去?
他掸一掸满屋的蛛网,用袖子擦一擦破落椅子上的灰尘:“师尊您进来坐坐吧?”
“不坐了,我还有事。”许千阑向他摆摆手,“你我师徒缘分虽尽,但我依然希望你好好生活。”
言小白垂眸,点点头:“多谢师尊。”这屋子太破旧,确实不太好让师尊进来。
他转身收拾着,透过墙上的缝隙,看见师尊正抚着那个石碑,抚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走进干涸荒芜的土地中,比人还高的杂草很快淹没他的身影。
他低头收拾了一会儿,不见师尊出来,又收拾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
杂草遮挡了光影,许千阑一边斩着,一边往前走,下游已经没有路了,是百姓们种的庄稼,再往前就被填满了土和砖。
他往上游走,这里只有荒草,他想一挥剑气破开所有的杂草,可又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还是自己一点点地寻,一处处看。
越走草越深,已经看不见光亮,远处人们的劳作声,林中的鸟鸣都听不见,周边安静得出奇,可是前面越来越黑,再没有半点光亮,他抬手点了一道指尖火。
微弱光亮徐徐照起,却见眼前坚硬的石头,已然走到了尽头,这巨石比他高上许多,他拿手敲一敲,没有动静,推不动。
一条江,唯剩下这个小镇上最后一点痕迹,但是这点痕迹他已然走遍了,什么也没发现。
可他坚信师叔与这条江有关,不能就此离去。
他摸着这源头的巨石,心中思量着是否要将其炸开,犹疑间还是没有动,只继续在这徘徊,绕了几圈,用灵决探了又探,都只探得这是普通的石头与荒草,那地上的泥土,浮荡的尘埃,都是普通的。